可洛珩又分明当着她的面喊过阿母。这一刻她才清晰意识到之前的判断有多错误。
她原本只是当洛珩家人过于繁忙,繁忙到对孩子不闻不问,连关心关爱都吝于施舍。她不是没有接触过类似的案例,多少留守孩童都有着相似的童年。那些不负责任的家长,将孩子扔给长辈、外人,谁都行,除了自己。可怜的孩子多数到最后只能变得讷言,缺乏沟通能力,一生活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她也做过孩子。她也做过母亲。
她知道这种不可逆的伤痛是多悲切。
但从未曾想洛珩的父母居然过分到要她去签一纸合约。以金钱度量,去剥夺她生而为他们孩子的权利,让她彻底成为了一个孤儿。
洛珩…她回来找自己的时候,该有多痛苦啊。
……
县城的风格与大城市并不一样,狭窄的街道两旁是错乱有致的自建房,商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与低矮的小卖部杂货摊交错纵横,一切的一切都与快节奏的黎城截然不同。
唐言章将车停在街道一旁,循着导航往里走。
其实在许多年前,城市也是差不多的风格。那会儿的人都还习惯慢悠悠的生活方式,邻里街坊熟稔。没有那么干净敞亮的瓷砖,锃光瓦亮的灯管,简洁不需交流的交易方式,大家都是借着缝隙里透来的一些光,在糊着报纸的玻璃柜下挑选着物品,与躺在藤椅上收听广播的老板寒暄。
她穿了一双平跟鞋,往楼上走时,老旧的水泥台阶被悄悄蹭起了一些细灰。
“你好。”唐言章提了一篮水果,对上来人的视线。
拜访有求于人,总不能空手上门。
“哎哟,唐老师你这,太客气了。来就来,怎么还带礼物。”慧玲侧过身让唐言章进门,特地摆出两双拖鞋供她挑选,“咱们这儿没啥招呼客人的地方,只能让你来家里了。来来来,吃过饭了没呀?”
她抿唇,笑容温和,“吃过了,谢谢。是我叨扰你们。”
她跟着慧玲身后,一边默不作声地观察起她。
与她见过的大部分家长还是蛮相似的。衣着简约随性,不追求品牌造型,只求舒适;头发松松绑在后脑勺上,脸上的皱纹虽不深,但沟壑明显,能从中窥出斑驳岁月;双手粗糙而干枯,比起脸上的皮肤都要更为暗沉,与年龄明显不符,显出一派操劳模样。
唐言章有了大概的判断。
“唐老师,你坐吧,喝些什么?”
“不用麻烦。请问怎么称呼?”
“喊玲姐就好。”她端来两个杯盏,添了些茶水,扫了眼端坐在一旁的唐言章,“不介意吧,老师?”
唐言章摇摇头,双手交迭搁在腿上,脊背挺直。
“玲姐。”她点头,“我们之前开家长会的时候见过。”
“哎,是啊,那是我头一次替珩珩开家长会,每个老师我都认得,可认真了。”
唐言章眼睑微抬,斟酌用词,“……我可以冒昧问一下,您与洛珩是什么关系吗?”
其实唐言章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答案。
“哦…哎,算起来,我应该是她的乳母。珩珩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带她了,那时候我也还年轻,本来只是去她们谢家帮一把手,一来二去的,就做她阿母了。”
“谢家?”
“珩珩她命不太好,出生的时候爸妈都不在,也没别的亲戚要她,就谢公把她留在身边了。哦,谢公就是她外祖父。”
提起往事,对面上了年纪的女人明显有些低落,连带着语气都变得缓慢。
唐言章也因她的话语而感到燥密的痛楚。
“她…从小就没有家人吗?”
“是啊,是啊…其实一开始我有想过,反正都没有亲人在身边了,为啥不干脆姓谢得了,反正那个爹也烂得很。”慧玲叹气,“后来我才知道,是谢公不想要珩珩跟他们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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