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一次都不“高兴”,我都不笑了,但是,他也就这样了。
第三十天不可回避地到来了,诗歌课程结束了,我已经可以读写五百个字了,先生没有谈诗,单说士与知己,他说士是默默不闻的,或者市井屠牛,或者当垆卖酒,或者渭水垂钓,庸庸碌碌,看起来像一些无能的人,但他们只是隐忍不发,就像针尖藏于麦芒,静待知己;知己往往怀有更大的使命,大得单凭一己之力无法实现,于是他们一直在寻找可以实现的人,他们会在适当的时候找到士,他们欣赏士,信任士,把个人荣辱、家族兴亡甚至国之命运,都全盘付之于士,而士常常二话不说,就去把事干了,有的事情干成了,有的事情没干成,但无论是干成了,还是干砸了,士与知己,都是永垂不朽的,听到他们的故事的人,都会为之感动。
下午的舞蹈,我一次就过关了,那是舞师专为我量身打造的一套舞蹈,我修身如柳,长袖如水,这一套动作从来没有表演过,能让达官贵人和酒色之徒耳目一新。
至于晚上的房中术,秘戏图上的每一个动作我都熟稔了,那可比跳舞容易多了,我可以一五一十地穿着衣服表演出来,但是洪德无意观看,他说在卷帘之外亲听一下我的呻吟声就好了。但我和好色的侍寝姑娘皆不知呻吟为何物,没办法,经验丰富的舞师入帐,亲声示范,但我的发声始终不对,舞师教导侍寝姑娘除去我的衣物,以营造情景感。似乎感受到帐外洪德的目光,一丝羞怯之后,也就只剩微冷的空气摩挲着我光滑的肌肤了。依旧不过关。最后我着急了,我忘记了羞怯,又似乎有一点点憧憬。我喊道,洪德,你进来,你是最好的老师,你直接教我。
洪德进来了,侍寝姑娘和舞师出去了,我横陈在扑闪的烛光之下,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然后我觉得上百扇窗子一下子全都打开了,通透了,清醒了,我的嘴唇如饥似渴,我能吃掉一头牛,喝下一缸水,我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呼吸吐纳,我能穿过一堵墙,飞过一片海,我毛发皆张,我干燥蓬松,哈一口热气,我就能*起来。洪德跪坐枕席一边,揽过我的头,吻起我的脖子和下颚来,他的舌头抵着我的喉咙,我直接就喊了出来,这声音不受任何控制的经由我的喉咙挤出来。,于是我又大喊了一声,我开始不断地喊,不管不顾,声嘶力竭,洪德说,对,对,就是这样!洪德把我整个抱进怀里,几乎揉成一团,把我当作一个新鲜的水果,要一口吃掉似的。我继续呼喊道,要了我吧,留下我吧,我不去镐京了!
我听到我的声音刺破褒府,落到褒地每一条山谷里,像是高空抛物,发出硬梆梆的声响,我的意愿卑微无名,但总有那么一天,它会落到实处,就像物体必定要从空中掉到地上。
洪德忽然停下来,若有所思,然后下定决心,果断地把我丢到一边,抓起被子裹住我,然后平静地对我说,就是这样,你做的非常好,训练圆满结束,早点睡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我像是一只破袜子一样,被他丢进一座枯井里,我想抓住点什么,我抓住被子,我双手抓的太紧了,我撕裂了彩缯,那声音简洁而纯净,流利而干脆,对比我这拧巴的心情,还有扭曲的命运,太强烈的反衬了,我实在忍不住地顺势撕了下去,直到把被套全部撕烂,撕成粉条,我简直爱死这天籁般的裂帛之声了!
俗事
洪德带着我从褒府出发,在第二日的傍晚到达镐京,入城后,我们进了最奢华的一家客栈,装饰辉煌,柜台高大。洪德付了三天的钱,就有踏着高跟木屐鞋的女子领我们去房间。
经过第一进庭院时,只见庭院舞台上有一个束发文身的小瘦黑个儿,一边快速地击打编磬,一边囫囵吞枣不清不楚地唱着,台下看客中有一个中年汉子听不下去了,丢过去一块羊骨头说,嘿!快下去吧,你这又说又唱,嘻嘻哈哈,吐字不清的,什么玩意儿嘛?小瘦黑个儿吃了一骨头,停下来,把覆额的头发甩到一边说,哎呦!不错的嗷!这个很屌的嗷!然后冲中年汉子眨了一下眼。汉子像是受了侮辱,站起来对同伴抱怨说,你们看,你们看,他眨巴了我一小眼睛,他竟然眨巴了我一小眼睛,这德性,太过分了!
经过第二进庭院时,只见庭院一侧设有一处辩论台,一老一少两位儒生看着墙上一幅混沌的图画,背朝看客,一言不发,几十名看客也都默不做声,就在我要走过庭院时,其中少年儒生突然说道,阳气潜伏而不能释放,阴气受压迫而不能蒸发,于是乎,三川同震。老年儒生立即驳斥说,然则,地震的时候,神仙和鬼魅都在干什么?看客中有人鼓掌,有人大喝,问的好!看客声音平息下来之后,少年儒生声音清朗地回应说,没有神仙和鬼魅的事情,而且,根本就没有神仙和鬼魅。他说完之后,两个儒生和看客们瞬间又全都无声无息沉寂下来。
最后一进庭院是一横排整齐划一的客房,门牌上标着不同的姓氏以示区别,导引女子带我们到预定的“褒字间”,房间分里外两间,我择里间休息了,洪德和随从歇在外间。
我睡到次日晌午才起,洪德正从外面回来,他急切地说,我已使金银打通了权臣虢石父,他明天就将替我向周王转奏,但在此之前,他要亲自看一看,现在他已经在第一进庭院正中坐下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走出去,走上舞台,然后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想,翩翩起舞就好了!
洪德一边说一边双手合拢,手掌向上,托举,像是把一只蝴蝶蜻蜓蛾子大白兔随便什么,当然那是我,捧到手心,放飞放生放走,我能做的,无非就是向前走。
我径直向第一进庭院走去,我站到了舞台中央,我素面朝天未梳未洗,我衣衫不整睡眼惺忪。主持试图向看客们介绍我,但他得到的信息实在太少,有些虚张声势和磕磕巴巴,我才不管他那么多,不等他说完,我面朝看客,向上一个纵跃,就像地震那日,我被弹进河里。
是的,我跳的无非是我的故事,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渺小的希望,以及与希望并不相称的重大绝望,我想投送出我从未示人的身体和连一件坏事都没有想过也没有干过的灵魂,但值得接受的人却要把我和其他牺牲一起,奉献给更大的祭台,但叙述这一切,似乎又显得矫情小题大做无病呻吟,我只有十四岁,年前才成为一个真正成熟的女孩,个头还在长高,人生之幕刚刚掀开,已发生的又何足道也,于是舞蹈的高潮段落是我逆序、依次、并快速地还原每一个动作,就像一匹彩缯还原成春蚕,压轴动作是,纵跃起来的我落下,回归到刚刚闯上台时的我来了、不害怕、无所谓以及不着调,就像十一岁那年在河边无忧无虑地汲水的我。尔后,台下看客忽然欢呼四起,有人喊“好”的时候把酒杯敲碎了,有人吹起了淫邪的口哨,几个肥头大耳的便装人物心满意足地站起来,环顾左右,然后离开,洪德连忙上前谦恭相送。
用过午饭后,有马车来接我进王宫,我被罩上头套,拉到一间暗室,然后又被一拨侍女扒了个清清白白,她们还摘掉了我的饰物,打包存了,最后拿了匹白布把我裹了起来,又有武士把我扛到一间浴室里泡了起来,另一拨侍女把我狠狠地搓洗了一遍,搓得我全身上下又红又肿,第三拨侍女帮我套上指定的花里胡哨的服装,还朝我脸上刷了一层厚厚的粉,这一通忙呼之后,天色已晚,第四拨侍女提着灯,把我送到一扇高门之后,然后大家敛声屏息,静静等待。
我听到里面有人响亮地说,晌子洪德,托臣转奏,晌自知罪当万死,其子洪德特访求美人,名曰褒姒,进上以赎父罪,万望吾王赦宥!然后一个欢快的声音说,好呀,拉出来溜溜。
紧接着,里面有人叩了一下门,侍女连忙把门拉开一条缝,毫不客气地把我推了进去。
我拜舞完毕,昂起头来,周王说,四方虽有贡献之人,不及褒姒之万一,朕以为,洪德有孝心,褒晌可以放。
然后我被送到一间寝房,周王很快就来了,然后他就不爱走了,有事儿也是快去快回,十日不朝,三月不别居。第四个月,我在琼台赏花时被太子宜臼殴打,我对周王说,大王专宠褒姒,冷落了申后,太子为母报怨,不把妾整死就不会停手,妾一身死不足惜,但自蒙爱幸,身怀六甲,已经两个月了,妾之一命,即二命也,求王放妾出宫,保全母子两命。次日,太子被派往申国历练。十个月后,我生下一个男孩,起名伯服。坐月子期间,我从为申后把脉诊病的媪媪处截获了一封夹带书信,信是给太子的,申后在信上说,天子无道,宠信妖婢,使我母子分离,今妖婢生子,其宠愈固,你可上表佯装认罪,求父王宽赦,如果天赐还朝,母子重逢,另作计较。次日,在虢石父和尹球的支持下,周王废申后入冷宫、废太子宜臼为庶人,立我为后,立伯服为太子。
忙完这一系列争风吃醋恶心麻烦的俗事后,我成了名符其实的天下最荣华最富贵的女孩,但是一旦念及于此,我就立刻寂寞得就要出离愤怒了,天杀的洪德自从我离开客栈后,就再也没见过,是我把他爹换出来的,这事儿一定存在,他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消失得口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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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1)
我从来不笑,周王很着急,他召集乐工鸣钟击鼓,品竹弹丝,组织宫人歌舞进临,但我依旧不笑。丝竹乱耳,我对音乐没兴趣,我对舞蹈更没兴趣,谁能像我那样,一舞动镐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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