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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微臣猜测,凶犯是不熟悉京都道路的外乡人,而且是初来乍到,没有久居京都的朋友,或者说没有本地同谋,否则弃尸地点一定是在更难以发觉的所在,而不是如此彰昭之处了。”
皇帝点点头,道:“邢卿的分析极有道理。”
邢峻接着道:“第三点:死者血液流尽,俱成干尸,身上竟然找不到伤口,现场也无血渍,这一点太奇怪了!这许多鲜血究竟去向何处?实在是一个谜。凶犯定有某种人所难测的邪恶异术。可是,凶犯究竟为什么要取这许多鲜血呢……”
龙子轶眼睛一亮,表情明显地亢奋起来,粗粗地喘了一口大气。
皇帝注意到龙子轶的表情,问道:“龙帅有什么意见么?”
龙子轶却答道:“微臣只是觉得邢大人的猜测匪夷所思,诡秘绝伦,一时失控,故而失态了。”
皇帝点点头,又问邢峻道:“邢卿却又如何‘猜’这鲜血之谜呢?”
邢峻道:“微臣一时间也是参详不透。”
皇帝脸色一沉,正要说话,邢峻却又说道:“还有最后一点也十分重要:凶案发生这些日子,京都连降大雪,积雪多日未化,然而每一件凶案发生后,现场竟然都没有留下脚印,难道说死者尸首是自己长了翅膀飞去的么?微臣心中疑惑,便细细勘察了现场,发现只有墙头檐角等高处才有浅浅的脚印留下。也就是说凶犯是一个能飞檐走壁、来去自如的家伙,臣不禁想起了一个人。”
皇帝心中一动,道:“你说的莫非是方伐柯?”
“皇上说的正是微臣所想的。”邢峻答道:“方伐柯自甘为盗,身轻如燕,飞檐走壁,如履平地,是有这样身手的。纵然不是凶犯,也不能排除嫌疑。”
皇帝沉思良久,道:“邢卿说的是。方伐柯行事向来颠倒伦常,稀奇古怪,难保不是他的手笔,他确实有莫大嫌疑。”
“可是,”邢峻道:“方伐柯久居京都,京内的大街小巷莫不了然于胸,这与臣的第二条猜测却又不同了。现下的当务之急有二,一:找到方伐柯,问个清楚再说;二:盘查京都内所有的外乡人,重点是各大外省会馆、同乡会、行帮、旅社、客栈、各大官宦贵戚的门下幕宾食客等等,看看能不能在这些人中找到线索。”
皇帝点头道:“说的是!说的是!邢卿你这就去办吧。”
“是。”邢峻躬身道,“皇上请放心,臣破釜沉舟,也要将凶犯绳之以法。以祭冤死亡灵,以正国家法典,以安京畿民心。”
皇帝点点头,道:“很好,很好,你退下吧。”
邢峻跪下叩头,躬身离去,临走的时候看了龙子轶一眼,目光漂游,仿佛大有深意。
皇帝目送邢峻退去,良久,忽然站起来,对龙子轶道:“龙帅,你随朕来。”
龙子轶答应了,跟着他一同走进大殿深处去了。
转过一扇门,有一条长长的向下的走廊,他们沿着走廊一路行去,走到一处所在,突然转出一个内侍,引领两人进入一间小房间中,内侍便离开了,随手带上门。半晌,猛地听到机关齿轮的“嘎嘎”声,小房间一震,便开始极快地上升,龙子轶吃了一惊,看看皇帝,皇帝却神态悠闲地闭目养着神,便不说什么了。时间似乎漫长而又短暂,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小房间停住了,门一推便开,眼前豁然大亮。
龙子轶发现来到了一处梦幻般的所在。面前是一大块悬空的平台,凌驾于京都万家灯火之上。平台被一个巨大的水晶罩子罩住,无数根黄金的巨柱支撑起平台的水晶穹顶,外面风雪交加,星辰昏暗,罩子内四角都点了熊熊的火,温暖如春。
一条悬空的瀑布从庞大的人造假山上倾泻而下,融汇进一片柔和的水域,形成了湖泊。又似乎是河流的分支,沿岸怪石堆砌,植满奇花异草。
一条曲径通幽,空气温和,鸟儿飞舞,不时撞上水晶穹顶,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湖面在火光下粼粼闪动,鱼时不时跳出水面,有捕鱼的水鸟专门等着这时刻张大嘴捕捉美餐。
龙子轶看得目眩神迷,心神摇曳,不停地啧啧称奇。他久居塞北苦寒之地,哪里见过这等人造奇景?
皇帝微微笑着,侧眼观察着,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引领他来到湖边一座木亭中。亭子中装饰奢华,木地板上铺了厚厚的藏毯,只要看一眼金丝银缕的纹绣图案,便知异常华贵。毯上设有软垫和木几,木几上摆满了珍馐美酒。皇帝倚案席地坐了,指指身边的靠垫,道:“龙帅也坐。”
龙子轶恍然一惊,连忙说道:“不敢。微臣怎敢与天子同席而坐。”
“但坐无妨,你本也是皇室宗亲,有什么尊卑贵贱之说?但坐无妨。”
龙子轶只好道:“是。多谢皇上恩典。”说完小心地欠身坐了。
他知道皇帝把他带到这秘处,必有重要的话要跟他说,当下凝神,等着皇帝说话。
果然,皇帝拈起一枚葡萄吃了,说道:“龙帅为朝廷开疆扩土,百战百胜,朕在朝中,听说有人称你是‘鬼帅’,也不知道这‘鬼’字怎么讲呢?”
龙子轶微笑道:“那是朝中同僚对臣的嘲谑之辞,讽刺臣杀孽太重,以致自毁人寿,年少白头,变得不人不鬼。”
皇帝道:“龙帅是为国出力,保卫疆土,怎么能说杀孽二字?这些嚼舌头的腌臜奴才。”
龙子轶道:“边疆连年战事,白荻、羌人、三首、结匈等族群虎狼环伺,对付他们手段不狠不行,杀伐决断,容不得半点犹豫。京畿群臣久历天朝繁华,久处太平盛世,自然不知边塞险恶,也是情有可原的。”
皇帝点点头,又问道:“我还听说你不但是兵法大家,而且还善于围棋,是么?”
“皇上说的不错。微臣会下一点棋。”龙子轶答道:“微臣想:棋道便如兵道,上兵伐谋,是纯粹智力的较量。在纹枰上表现出来,是兵法的精华浓缩。或大开大阖,或兵行诡道,或围或剿,或杀或生,自有其天理存焉。微臣对此还是颇有心得的。”
皇帝笑道:“且说说看。”
龙子轶道:“围棋分为黑白,黑子代阴,白子代阳,阴阳相交,或短兵接于峡谷,或小鱼游于夹缝,便如同兵戈战阵中两军对垒一般。关键是造势,棋中有定势,战争也有定势,那不是天命之类玄虚的东西,而是人为的‘运’。对弈或战争,重要的是棋手或将帅懂不懂‘势’,有‘势’便能所向无敌,正所谓大势所趋。‘造势’需要抓住机会,寻机导入。”
“棋分阴阳,阴盛则上善若水,阳盛则锐不可摧,便如行兵:对阵双方是同水火,如同阴阳。战前要布局,便是造势!局中的伏兵、陷阱、圈套、计谋便是大势的棋子。微臣阳气太盛,心火焦躁,克亲克妻,那是命数,在战场上总也把握不好阴阳虚盛的道理,是以每每造成大杀孽,有伤天和,总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性。虽在棋中悟道,却不能将棋理套入兵法,在朝中便有了‘鬼帅’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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