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华年浮生梦,日长岁远弹指杳无踪。
流水迢迢,光阴已然三转。
今时桃锦渡口十里花林,未有华发,未有叶落。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大寒方至,瑞雪频降,早不復见寒蝉蛩叫,江枫渔火,惟先前数月林寒涧肃,像落了此日徵兆。
水天茫茫濛濛,腊月虽覆了天地一幅浩洁景緻,却未让偌大江河凝冰止水。远于渡口之处,长桥修迥悠悠,造以混凝之土、铺以白縞之石,直连江上一亭。其亭未及江央,犹与桃锦渡畔稍有距离,筑以陶瓦釉彩,石柱为撑,薄靄拂簷牙。对江迎风,临水观景,远于人嚣,煞是幽清,故得名观寧。
苍玉傍黑石而生,少年望佳人而佇。此时观寧亭内,女子一身玄裳曳地,落坐于殷石砌成的长椅上头,玄石冽寒,本该触肤更甚,却不见女子纤眉稍簇。只见她螓首稍垂,润脣微抿,直目桌上棋盘陷入沉思,这飞雪瀌瀌,似未让她有着半分介怀。
碧眸清光,沉凝至静。
棋盘之上錙白交错阑干,玛瑙色泽于昏暗亭内曖曖一片本体玄美,相对凌厉,相衬清幽。执一碁石,她若有所思。纤手半悬于空,却始终未有落子之意。
自远处遥望,便见这江边阴阳相对,墨皓相依。
飞雪和着观寧亭内一片玄色,绵延半幅染墨未浓。乍见女子背影清傲,临江亦是入画。
佇立于长桥另端凝望这景貌几许时分,清逸身影眸底是散不尽的笑意。起先的微愣与不欲破坏这等美景的心绪悉数融为清浅温柔,他步履一起,便未有顾虑地踏风而来。淡青衣袍随风摆扬,面容绝美如绘,半刻间竟是几分不真实。
跫音方响,已近己身。女子才察觉有人靠近,身后一把温润嗓音便略有歉意地拂过耳畔,「殷翠说什么也不让我出来,你候我可久着?」
男子拂了拂青衫上头落雪纷纷,低低交代缘由,白玉漱石却未有换来女子的谅解,「你迟了,月桓。」
背对着来人,她直直唤出名讳,女子微一挑眸,没打算回身,嗓音冷凉,不着喜怒,「去对头坐下,我俩上次那局对奕可还未完。」
月桓一听,却知她并未生气。随而步至女子对头,落坐前将棋桌景况仅是一瞥,雋朗笑声便先行而出,「阿临,你倒是好记性,这般复杂的步法未经抄写便能牢记于心。这重塑原貌,一子不差。」
玛瑙皂泽之深隐隐透出几许幽光,縝密之佈局更可见详算深沉的心思计较,黑子凌厉之势直衝白子而来。可论是白子被逼至怎般绝境,看似兵在其项,寸步为营,偏生便是走不至死棋,绝处总会逢生,教人如何也揣摩不得。
「也非如此。」叶临闻着他的叫唤,松懒眉眼朝他一勾,清如芙蕖,艳若牡丹,无意间便是风华,「看过一遍便记着了,真说起这过目不忘的功夫,你才是极好。」
秋水半扬,望向对处璞玉清濯,她续道:「你前月这白子一落,我通个大半时日仍不得其解,月桓,这般棋法你究竟上承何师而来?我去文渊阁查了诸多棋谱,都不见半个如你这般下法的。」
文渊阁乃观锦县内偌大书阁,藏书之繁之广,上有经史百家,下纳天文地理,包罗万象、无奇不有。这对奕之局顺延了一月之久,如非真百思不得其解,她也不愿妥协。岂料便是她这一査,仍破不得月桓这别树一格的棋法。
玄桌一盘棋,白子看似极处落败之劣势,然子子攻心守池,半分皆不妄用浪费,她赢不得他,他亦不输予她。孰知孰的意,孰探孰的心?
若论对弈,叶临轻叹,望其项背皆不可一触,她是不及他。
月桓听闻,脣畔含笑,眸底曜如深潭,语气半真半假,「我若道自通……你信不信?」
不待她蛾眉浅蹙,他復啟脣,嗓音底下却是淡然带笑,「你这几日皆不去招生意,便在这看絮雪东飞,研这棋局天下,好生愜意。可知道桃锦渡畔多少公子慕你的名而来,未见人影,倒是天寒先虚了底气。其他舟夫亦欢愉得荒,你都不打紧?」
初识一见,三秋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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