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至此,已算是小小的终了。来到常孤雪六岁的世界中,该做的、该发生的,以及她想扭转的,都大抵使过力了。至于往后转变成何等情况,并非她可以决定的。她必须回到十八年后察看,才能得知后续。现在杵在这边遥想是没用的……
单薄的木板们“嘎吱”地被人由里头打开,走出一名瘦弱的中年妇人。妇人走近梅唤道:“姑娘,这些日子以来,一切多亏你了,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请受我一拜――”梅移步退开,任由那妇人跪了个空。
“别多礼了,我只是举手之劳。”这些凡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动不动就要屈腿找人跪一下才开心,夏令她不胜其扰。十日前将浑身浴血的常孤雪送回来是这样;七日前变出一些银两助他们办理丧事,还是这样;现下又要来这一套,她不免要疑惑着这些人的腿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她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侦得凡人如此感激。横竖那些以梅花瓣幻化出来的银两、用品……待冬梅落尽、化为春泥后,所有的法力都会消失,最后依然是“本来无一物,家仍徒四壁”的原样。不必言谢啦!
最近听多了人类来来往往的客套话,梅多少也学会了些应对进退――感激那场突如其来的丧礼,让方圆十里内的人都前来聚集,以致于她能趁机吸收学习。她开口转移妇人一心谢恩的思绪:“大娘,人死不能生,你就节哀吧,毕竟遇到这种事也没办法。而我也该走了,你们以后――”话没能说完,屋内奔出一抹小小身影,扯喉咙叫道:“不要走!姐姐不要走!”勇猛的扑向梅。
梅很快的闪开,让小鬼跌在雪堆里,制造出人型窟窿。真受不了,老是爱撞她。
“你不乖乖养病,溜出来做啥?”
“是啊,牛宝,才刚睡醒,别往外边跑嘛!当心要是感冒了,明儿个高员外来接你时会不要你。妇人扶起小男孩,拍着他身上的雪,并查看他脸上的伤口――那道被大刀由左额划至右耳下方的长痕,如今已然愈合,剩下浅浅一条细小红纹,再过个两、三年,大抵不可以消失了,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有些小小的破相哩。
“叔母,你叫姐姐不要走!高大爷说每年给我三天回来过年的,我们――”“傻孩子,梅姑娘是什么身分的人,要不是可怜我们家中突然遭受大变故,哪会留这多天,陪我们吃粗茶淡饭?”说着,妇人又流下了泪,再次重复她已对邻里开讲了几十次的苦命叹:“我们实在好苦哇!先是你出门遇到了大盗,受了伤,要不是高员外正好派人要过来看看你,你的小命只怕没有了,更是连累了梅姑娘;好不容易烹了一锅肉来吃,没想到……呜……吃不到几口,你叔叔就给骨头哽死了,留下我这个妇道人家,拖着你与两个孩子,真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下去……(以下省略哭调九百七十三字)……”
小男孩掏了掏耳朵,将一边的三岁小堂弟拉来充当妇人的哭诉对象。他走向梅,央求道:“姐姐,不要走……”
梅冷淡道:“我有事情在身,你也有你的路要走,别这么依依不舍的,真不像话。”就算她送过他吃的、穿的又怎样?又没什么好因此让他感动铭心的。
如果做这么点小事就可以收买人心,那么凡人的意志力也未免太过单薄到没半点节操!
六岁的小孩形容不出满心复杂的感受,但在他小小的心灵中,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善意与慷慨,让他在满是饥贫的岁月中,添了一笔富足的纪录,那种快乐,已深深烙进他骨血中,永生永世都难忘……
对这个不太搭理人,甚至可以说是冷冰冰的大姐姐,他就是没来由的想亲近依恋,希望她永远都不要走。可是,大姐姐说她有事要忙,不会留下,那……
“我们以后还可以见面吗?”
“或许。”在他没有从坏人变成好人之前,恐怕少不了要相见到彼此厌烦的地步。
现在这种依依不舍,可别变成日后的避之唯恐不及就好喽,还流泪咧!
“好啦!我要走了。大娘,后会有期。”好讨厌,还得走好长一段路到无人的地方施法,真折腾人。
妇人连忙拉着小孩过来送行。
“恩人慢走,这些日子真多谢你了。牛宝,别抓着梅姑娘不放,这样她怎么走哇!”
小男孩不甘不愿的放手,只能以眼中的两泡泪目送,不敢在长辈的眼光下放肆。
“别送了,快进屋去吧。记得呀,他叫常孤雪,不叫牛宝,以后别那么叫了。”
妇人不好意思道:“唉!我们斗大字不识一个,小孩都随便叫啦,多亏梅姑娘赐给他这么高雅的名字。
像我这两个孩子,一个叫常来,一个叫常回来,别人都说很奇怪。“
是很奇怪,梅点头……咦?等一等……他们姓常呀?
“你们真的姓常?”
“是呀,不然牛宝怎么会叫常孤雪,恩人问得好奇怪。”妇人不解地笑着。
啊……啊……
她没创造出另一个常孤雪,遇到的依旧是原本那一个正主儿?好……奇怪哦。
低头看向正流着两管鼻涕的小常孤雪,大眼瞪小眼的,非常好奇以她这么一搅和,他的人生将产生什么变化。
快快!回他二十四岁那年看一下。
也许自此以后他就变善人喽,那就太好啦!
这个任务如她所想的:一点也不困难。嘻!
第三章
二十四岁的常孤雪,依然是“孤寨”的山大王,也依然以打劫为业。不过……他脸上那道疤已不是上回梅所见到的那样;仿佛被用力砍过、几乎让他身首异处的狰狞,伤疤深重得连大胡子也盖不住那条凹陷的白痕。
由于梅前去参与他的事发现场,使得情况有所转变。至少,就她现在看得出来的,就是他脸上那道疤极其细微,不凑近看真不知道他有一点破相,而那一点破相又巧妙的隐藏在常孤雪的大胡子中,要努力找才找得到哩!
此刻,深夜子时,梅坐在床沿,对着床上熟睡的面孔看着,并伸手拨着他脸上的草丛,很努力要找疤痕……
“你是谁?”草丛里冒出了低沉戒备的声音。
咦?她没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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