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朝启真人没有流露出悲伤,所以金睛子觉得自己也最好不要,于是也微笑道:“嗯,一时兴起来看看她。不过我是空手来的,没有带东西。”朝启真人低头又微调了一下花朵的位置,轻声说:“她不会怪你的。你来看她,这已经很好啦。”
然后她向墓碑喃喃自语:“夕还,金睛子执事来看你了。你还记得她吧?你走之后,一直是她负责给我说明你的事情。”
金睛子看见朝启真人脸上温柔的神情,回想起她以前提到过的她和夕还主部师姐妹之间的往事,忽然间感到朝启真人一直堵在心底的悲戚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感染了自己的心绪,一瞬间几乎令她掉泪。
她觉得自己也该像朝启真人一样对墓碑说上几句,于是道:“夕还主部,我是金睛子。空手前来看你,还请你不要见怪。”
沉默片刻。傍晚的霞光渐染上碑前的残雪。
“你知道她的道号为什么叫夕还吗?”朝启真人忽然问。
“为什么?”
“师父给我起的道号叫朝启,是因为我性格偏内向,胆子小,遇到一点点事情都会担心得不得了。她说希望我像朝阳一样生气勃勃,开启新的世界。”朝启真人抬头望向远方的夕阳,“夕还呢,性子有些横冲直撞,十几岁的时候就经常在外边跟朋友玩到半夜才回来。师父说希望她无论白天怎么在外边闯荡,晚上都能回到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之间,安定下来。”
朝启真人平静的语调在说到“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的时候忽然轻微波动了一下。金睛子觉得她在忍住哭腔。
飞霞满天,夕还主部却没有回到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之间。
大滴大滴的泪珠接连成串地从金睛子的眼眶中掉落下来,与其说是为夕还主部而落倒不如说是为了朝启真人。朝启真人身上的悲戚太过浓郁而金睛子对氛围的感知又太过敏锐,以至于让她一下子就被攫入了不完全属于她的情绪当中。
金睛子对周身环境的感知相当敏锐,对于文修来说,这是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感知敏锐者易抓住能够引发共鸣的细节,并以文字为载体将其保存,通过这些本身毫无意义的象形勾画传递出千年不会消逝的情感。而这份情感,并非承载它的文字,才是文章真正的动人至深之处。
记忆中浮现出很多很多年前的一幕。灵显城,一个失眠的雪夜,一种神秘的悲哀情绪忽然与寒冷一道穿透了她十一岁时的单薄身体,令她在半夜忽然哭了起来。
她把头埋在被子里,闷闷地哭着,本以为已经很小心,却还是吵醒了李百闻。黑暗中她听见李百闻在床上翻了个身,声音中还睡意未消:“怎么哭了?”
金睛子,或者说当时还没有获赐道号的段子矜大哭起来,哭声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心碎。李百闻又问了两次她为什么要哭,语气一遍比一遍温柔,然而他的语气越是温柔,段子矜就哭得越是可怜。等她终于哭得喘不上气了后,她才抹着眼泪抽泣道:“冷……我冷……”
“是不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
“不是!我就是冷!我好冷嘛!”段子矜哭叫着,“这里……到处都冷!怎么也……怎么也睡不着……太冷了!”
“穿上衣服,再裹着被子,会不会好一点?如果脚冷的话,用一件衣服裹住脚,行不行?”
段子矜又抽噎了老半天:“衣服……不舒服……这张破桌子本来就不舒服……”
租屋的空间有限,二十八岁的李百闻睡床,十一岁的段子矜只能睡桌子
李百闻沉默了,段子矜以为他不愿管她,自顾睡了。可是很快她又听到李百闻起身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到李百闻披上衣服到外面去了。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被子,是找了一位昼伏夜出的合租道友借的。然后,不知是因为两条被子终于给段子矜带来了足够的暖意,还是仅仅因为她刚才已经哭得头昏脑涨,疲惫不堪,段子矜很快就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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