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其木格光瞧见聿珏重新扮上黑脸,皮靴、护腕等物一应俱全,大概知道了她的意图:「你要随着王后出征去?」
打从聿珏的身分正式获得承认后,她们俩的相处机会减少了,反而是聿珏与布塔娜显得如胶似漆;娜仁其木格顿时有种给她们排除在外的感觉,所幸每日两人仍然同睡,并未因聿珏的身分得到确认而有所改变。
听聿珏说,布塔娜之所以不大声宣扬,除了为避免节外生枝,同时也在寻找个将她送回大煌的绝佳时机。
「嗯。」聿珏扎妥长发,戴上皮盔,看起来英姿焕发;若非黑脸遮挡她的秀丽面容,即便没认出她是女儿身,也是一位翩翩美少年。「不过,我特地奏请王后恩准了此番出征,让我回察哈尔旗助阿日善一臂之力。」
「回察哈尔旗!为什么?」娜仁其木格语调陡高,握住她的手腕,才惊觉她取下了那对银手环。「王后如此看重你,你也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的安危,我还以为她一定要将你带在身边……」
军机不可洩漏,远离察哈尔旗的娜仁其木格自然不会知晓岱钦已揽下打头阵的重责,察哈尔旗的一万名勇士将首当其衝,里头不只有她的夫君、兄长,还有许许多多熟识的玩伴。
要是让她知道了,她焉能不担心?
可若是瞒着她……
「娜仁其木格,这是王后的一片心意。」聿珏指尖微颤,捧起她的颊边装饰,而后抚上她的脸容,「她知道你们夫妻新婚燕尔,而战场上刀剑无眼……我的射艺跟骑术获得了她的赏识,再加上我本来就是察哈尔旗的人,多一个人手就多一分力量。」
「可是你是公……」
聿珏抿嘴一笑,敞臂抱住她,她的哽咽声在耳际縈绕,聿珏聆听着,把她的眼泪当做是对阿日善,乃至于伊勒德的忧心。「在当年遇难之前,曾对我的ㄚ鬟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在生死之前是没有身分尊卑之别的;一条人命就是一条命,无论是公主也好、凡人也好,死去了就有熟识的人替他悲伤哭泣。你之所以为我担忧,是因为咱们亲如姊妹,绝非因为我的身分,对不?」
娜仁其木格倏地想起了聿珏在她们放火烧死埋伏在林里的敌兵时,她那近乎冷酷的答覆。
「只要是人,没有不贪生怕死的!」聿珏伸指抹去她的眼泪,逕自以开朗的声调说道:「出征之前,我承诺过阿纳日!」
「阿纳日……你承诺她什么?」娜仁其木格勉强撑起嘴角。
「只要此役得胜了,她答应我要唱歌,而我要让公主给她跳舞!」
阿纳日想必一知半解,只有娜仁其木格听懂了,聿珏所说的「公主」指的不是布塔娜,而是她自个儿!这样的誓言无疑逗笑了娜仁其木格。
见她欢喜,聿珏又道:「而王后也答应我了,待她重掌大权,她就能堂而皇之派兵护送我回大煌……所以,在那之前,且让我回察哈尔旗,代你保护阿日善!」
娜仁其木格收紧指掌,她眼眸含泪,囁嚅了几句,最后仅是呜咽着,再度将聿珏紧拥入怀。
好容易照看娜仁其木格入眠,她轻浅的呼吸声给秋风所掩盖;聿珏戴上皮盔,起身行至帐门前,回望了熟睡的她一眼,那双银手环给聿珏搁在胸前,好似湘君所赠的平安符一般。
「对不起……」聿珏终究没告诉娜仁其木格实情;她咬着牙,赶在风吹进营帐前鑽了出去。
她背对着聿珏歇息的位置,聿珏前脚方离,紧闭的眼眸松动些许,眼角清泪,沾湿了以衣裳裹起的枕头。
入夜,风沙打在脸上不免生疼,聿珏以手掩面,离开布塔娜安排的行辕,笔直奔向察哈尔旗驻扎的位置;虽然是大半夜,大军营寨里灯火通明,照耀着宛如白日,营寨内甚少耳语,有的仅是整备盔甲的窸窣声,磨利刀枪的摩擦声,以及快步奔走的杂沓声。
未见敌踪,将士间的气氛净是肃杀凝滞,好似大军压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聿珏抚着心口处,意识到多次助她脱险的金丝软甲不在身上,皇后赠与她的宝物,仅存靴筒里的玄铁短匕;她奔入察哈尔旗,在眾多似曾相识的脸孔间瞥见了蓄着鬍髭的那日苏。
她未开口,那日苏眼睛一亮,伸手拽过她来,「你终于来了!阿日善一直在找你!」
他的手劲儿拽着她生疼,她紧闭着嘴,跟着那日苏在人群间穿梭,「拿去穿上!公主特地调拨给咱们的……多少能起点作用!」一块黑影迎面扑来,她扯下,始知是一件皮甲;对娇小的她来说稍嫌宽大了些,但聊胜于无,那日苏继续扯着她深入营伍,终于碰着了指挥全军整装的阿日善。
阿日善高举火把,壮硕身躯在寒风与火光之间格外引人侧目。她们视线交会,阿日善凝望着她的黑脸,早已接到布塔娜通知的他没说多馀的话,只问:「都交代清楚了?」
娜仁其木格熟睡的模样现于眼前;聿珏闭了闭眼,就像是为了说服自己般,用力点点头。阿日善随手抓了一把弯刀交给她,随着号角声响起,察哈尔旗的眾多勇士齐身上马,随着传令旗挥舞之下,浩浩荡荡地离开大营。
*
『让我回到察哈尔旗,代替王后保护阿日善!』
被聿珏说中心思的布塔娜登时全身紧绷。
『我知道您很两难……您需要有人甘冒风险打头阵,无巧不巧,偏偏唯有岱钦与阿日善能扛下重责。』聿珏在布塔娜的凝望下起身,『您身为主帅,势必要为大局着想……既然如此,就让我代替您跟在阿日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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