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早下了点雨,稍稍缓解了些这蒸溽暑气;聿琤难得做了女子打扮,綰起的发带镶着一枚和闐白玉,簪着的银步摇与薄纱大袖,尽显娇媚风姿。
「自是这温热的南风了!」她浅笑吟吟的走近,一手掩着抹胸行礼。「聿琤参见父皇。」
皇帝不由打量起她的装扮,「瞧你一身盛装,莫不是打算上哪儿玩乐去?」
「才不,女儿这是在试试新衣,心血来潮,便过来给父皇过目;又,瞧瞧时辰,合该是父皇喫茶歇息的时候。」聿琤指向身后捧着甜美瓜果的顾怀安,以及带上茶砖、茶具的裴少懿。「这不,给您带了好东西来!」
皇帝给女儿这般贴心举动逗得哈哈大笑,「不愧是朕的好女儿!」他望向左右,身旁的宫人逢迎的话语不绝于耳,「这身打扮……是好看,你不说,朕还道你是与那梅郎有约,特地过来告假的啊?」
她以袖掩唇,「父皇您就别笑话聿琤啦。」
两人于是坐了下来,趁烹茶的过程中,谈及了一些招待西荻使节的细节;等到品尝了由裴少懿亲手点的茶,皇帝不禁频频讚道:「嗯!好,你这裴少懿,果然是自你母后那儿要来的人,点茶的功夫,是也不落那韩馥亭太多了。」
聿琤微微睞了奉茶的少懿,「听见没?父皇在称讚你哪。」
「微臣谢圣上讚赏。」
「说到母后……」聿琤喫了一口茶,齿颊尽是茶汤香气,却是幽幽地叹了一声。
「你母后又怎么啦?」
「父皇镇日忙于国事,兴许是不明白,日前聿琤与母后,闹了一点不快。」
「不快?」他皱眉,「梓韶怎地没跟朕提起?」
谅皇后也不敢把母女间的嫌隙全都摊在皇帝面前;聿琤心底冷哼,柳眉却是微蹙,语带自责的将日前击鞠的经过全都给他提过一回。他于是沉下脸来,「有这种事儿……你也太不小心了;伤着没有?」这不,也才只是不到十天前的事儿。
「聿琤到底是衝动了,请父皇宽心,女儿毫发未伤……全因聿珏身边那藺湘君出手相助,方能大事化小。」
「又是藺湘君……」他抚着鬚,总觉得近日来无论事情好坏,都会听见她的名字。「说到她,以她的武艺,当初听梓韶的建言,把人给安插在聿珏那儿当个小小内官,到底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是么?聿琤倒以为,这便是母后把人安插在聿珏身边最大的用处。」聿琤敛眉一笑,纤指轻轻旋绕着茶碗,「若不是她,聿琤只怕凶多吉少,况且,也是因她教了聿珏武功,聿珏近日来的武艺不仅精进许多,亦是在那当下护住了母后。」
皇帝渐渐听出了弦外之音。「你似乎挺中意那藺湘君?」要不,又何必对聿珏身边的内官讚誉有加?
「是有些在意;不过,那毕竟是母后特意指给聿珏的人,聿珏对这个与她解下不解之缘的孝女,感情融洽得彷彿姊妹般,形影不离的,何况我又与母后起了些嫌隙,要是强硬地把聿珏身边的人给要了过来,只怕母后又要说话啦。」
「你跟你母后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她抿嘴,刻意说得轻描淡写。「就只是给她痛骂了一顿,没什么,聿琤心知肚明,我本来就不得她的缘;母后心底,到底还是将聿珏看得更重一些。」轻抿了一口茶,「要不,她怎会连聿珏稍有些个小病小痛,都要把人留在凰寧宫里诊治才见心安?父皇,您说这不是偏心,什么才是?」
皇帝又怎会不知这大女儿心底不平?不过,无意间却是听见了另一桩令他在意的消息来。「聿珏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五日前,父皇不知道吧?聿珏她这几日日课都告了假,母后直是把人给锁在她的寝殿里好生照料着,别说要差人去探探聿珏的病况,就算是我要过去,也恐怕都要给挡在门外……」她又是一叹,「父皇是知道的,打小聿琤跟聿珏一齐长大,直到十岁前咱们是每天都玩在一块儿,除了她,弟妹间无人让我再用上这么多心思。」
皇帝深表同意的点点头,「毕竟你跟聿珏是亲姊妹……梓韶当真是过分了,莫非还记着你驾马衝撞着她的不是?」
「不明白,可母后毕竟是聿琤的亲娘。天底下只有爹娘说孩儿的不是,聿琤纵然心底委屈,亦是只得顺着母后的意。」聿琤隐隐听出了皇帝口中的慍怒,却是微别开头,把姿态放得更低。「说真格的,就算母后对聿琤纵有百般不满,总不好连妹妹都不给见……不知道聿珏怎么样了?连个确切消息也没,真令人心焦……」
皇帝思索了一会儿,重重的搁下茶碗,转而牵起了聿琤,「走!现在就去!」
聿琤于是睁大了眼,「父皇莫不是想……」
「去看看聿珏;朕也不是不把她放在心上,只是到底跟聿珏见面说话的机会是少了许多。此番前去除了探病,说不准朕还能在梓韶面前给你母女俩调解调解,要她别再恼你了。」
她于是大喜过望,撩着袖袍盈盈起身,「聿琤多谢父皇!果然还是您懂得女儿的心……」
「欸!朕不疼你,谁疼你呀?来人!摆驾,朕与聿琤一齐往凰寧宫,探探聿珏去!」
她暗笑,抬起眼时却已只剩下对聿珏的忧心,把那份看皇后好戏的脸面藏于心底。
究竟当皇帝发现榻上的「聿珏」并非本人时,会引起怎样的风波呢?
她已经等不及想要瞧瞧了。
*
斜风细雨的,对已赶了一日夜又未能妥善歇息的谷燁卿来说,即使手早已给韁绳磨破了,如此彻夜赶路下来是又累又饿,但他们可没多歇息的权力。
唯一庆幸的,许是这雨不似第二日赶抵容县时那样剧烈;而劳累的又何止他一人?司徒勒、邵云、何大等亲卫连疗伤的空档也没,只能披着星夜自譙县走脱,除了一大清早停留了小半刻啃啃乾馒头外,没再多吃些什么东西。
再多赶一会儿,如一切顺利,不用一个时辰便能看见长安城外郭,这是他们一宿未眠,发狂着赶路下所得来的结果。
望向车内,聿珏这一路上半梦半醒,即便有湘君护着亦是睡不安稳,但为了赶紧把人送回宫里诊治,是一刻也无法再耽搁。
「少爷!那人……」殿后的李铁指着来时路,平白出现一匹疾驰的青马;谷燁卿回头定睛,只见来者一身黄袍,只差没宫廷禁军平常惯见的皮盔,而是仅包了素白面巾。「像是宫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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