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
「可我真忍不住了!您明白的,湘君为何冒死进宫;如今确实是得了圣上下了詔令,爹爹官復原职,老家的娘亲得以衣食无虞,湘君遂能安下心来待在殿下身边,但我心里终是有着疙瘩……」她悲愤的别开眼,「究竟是何人要不惜千方百计地把爹爹从县令一职拉下来,图得又是什么?」
聿珏凝望着她的侧脸,那昭示着决心的菱唇紧抿着,就连藏在袖里的拳头亦是攥紧,不难想像今儿个下午,聿璋那句无心的话,究竟在湘君心底掀起何等波澜。
「湘君。」聿珏轻声唤她,迎上她那双凌厉的眼色,「告诉我,若我当真和盘托出了,你会怎么做?」
「这自然是找到那人,把箇中原因问个明白!」
「明白了然后哪?」聿珏走近一小步,而湘君身子陡然僵直。「你凭着一身武艺,连皇宫都能硬闯,料想那些个王公大臣的宅邸,你也定是来去自如;你找到了人、问明白了,莫非还要在他身上捅几个血窟窿,方能一解你心头之恨?」
「殿下!我爹也是人!」湘君厉声回道:「他也曾是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蒙受不白之冤,被逼得以死明志……」
「所以你打算要那人血债血偿是么?」颤抖着,终是鼓起勇气,握住了湘君的拳头。「那,若我现下跟你说,伤害你爹的,兴许连我大姊也要算上一份责任,你又该怎么办?」
湘君登时倒抽了一口气,而聿珏脸上尽是哀戚之色,下一刻,泪珠子不住翻涌而下,「殿下……此话当真么?」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想过,日前于皇后面前有过一面之缘,那端庄清丽、彷彿男子般面若冠玉的俊秀姑娘,会与爹亲遭陷一案扯上关係。
「我若誆骗自己的影儿,岂不等于是骗着自己?」聿珏仰起视线,而湘君在眼底,早已给泪花晕得模糊了。「这就是……我一直不好跟你说明白的原因之一;对!确实不是咱大姊动的手,母后那儿的说词儘管含蓄,我也不笨,对于母后的顾忌,细思之后总能明瞭的……她就是担心我与大姊之间的关係因为你而生变……
「所以,她纵使再怎般赏识你,也没能真把陷害你家的兇手给揪出来!」聿珏脸颊碰着她的手,滴下的泪沾湿了指间。「因为弹劾你爹爹的御史台那人,是当今丞相之子,梅穆……亦是我大姊挑拣的如意郎君!」
『……只知道那位大人姓梅!顶多就这样……』老余的话模糊地浮现心头,对照聿珏此刻吐出的人名,终究是隐约画出了仇家的轮廓。
如意……郎君?当今丞相之子?就连那未来的太子、长公主殿下,也在这其中扮演了一个角色!
湘君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睁睁地瞪着打从她闯进宫里来便一直对她爱护有加的聿珏;她能有今天这样的结果,都是聿珏施予她的恩德……可此刻,她竟是难以抑制的,对梨花带泪的聿珏起了小小的怨懟。
也难怪,聿珏始终是说不出口。
「呵!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您是早就知道了,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对我讲明?」
「你要我该用什么样的神情来面对你?」
湘君亦答不上来,此刻就是有一股气堵在胸臆间,直叫她不吐不快。聿珏浅浅的摇头,哀戚却态度坚决地回望着她。「我想了很久,针对你爹这个案子……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对你讲?」
「殿下有话就说吧。」
「或许这话你听来会觉得分外刺耳,可,我左思右想,认真觉得,真正杀了你爹亲的,绝非是那张免官的御史台公文。」
湘君忘了吐息,聿珏那双给泪洗过的眼,烙在她眼底,格外灿亮。
「而是你藺家的高风亮节。」
湘君脸色霎时刷得白了,她颤抖着直摇头,用力撇开聿珏紧握的手,后退了一大步。
感觉手心里的温暖忽然失去了,聿珏咬着唇,难掩神伤的紧紧掐着,直是指甲都陷入掌心,握得痛了,才又道:「我明白你的心情,若不是那股遭奸人所陷的恨意支撑着你,你断然无法凭着一股气就这样毅然决然的上京,甚至不顾一切的以身犯险……」
「别说了……」
聿珏收了口,又走向湘君;此刻的她别开了视线,无论如何就是不愿对上聿珏的脸面,她掩着额,又做了几个吐纳,好容易才勉强平復下心情。
然后,她终于再度正视着立于眼前的聿珏。
「那位梅大人……最后圣上怎生发落?」湘君开口时显得僵硬又木然,彷彿开口说话的人不是自己。
「免了他御史台的差事,日前自绝于家中闭门思过。」
「那……长公主殿下呢?」
「母后说他拿着你的状纸,让她与父皇三人当面对质,她不也说了么?亲自瞧过了你的状纸;你这官衔,还是经过她长公主亲印后才通过的!我大姊针对这一案,以及你爹以死明志的结果亦深感自责。」
湘君忽地眼眶一热,「殿下……」
「你明白么?我不是对你的请託不闻不问,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聿珏对她的用心,没有人比她更明白。
她给柳蒔松抽那几鞭,也是连日来每天悉心敷药才好得如此迅速,聿珏视她为姊妹也拜她为师,名义上是主子,可两人在一块儿,却让湘君以为聿珏更像是她的妹子——好似另外一个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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