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珏那头尚且不知大难将临,依照白丽的安排,接见了此回甲等及第的考生,一席言谈之后,薛崇韜无论是见地、言谈间皆为高妙,在遣退旁人之后,特地留下她来相谈。
「你说你家住广州?那是什么地方?」
薛崇韜俯首,答话时长跪不动,目不斜视,「回殿下的话,草民所居之广州乃三江交会之地,南面大海,港湾处帆锦连天,大食、暹罗、高棉等人于街上摩肩擦踵,亦有诸多珍奇器物,目不暇给。」
「哦?与京城相比何如?」
「论繁华冠盖稍有不及,可若论物產多样、人文薈萃,则犹有过之。」
聿珏登时睁大了眼,「若是有这么多外族聚集,可想而知……知更,给薛娘子看座。」
「多谢殿下赐座。」
「方纔你说有珍奇器物,可否略说一二给本宫听听?」
薛崇韜弯唇一笑,自怀里掏出一块透明水晶,「此镜乃草民自外族商人那里得来,偶有细小难辨之物,隔此镜视之,则一目了然。」
聿珏捧着水晶,发现镜下的掌纹变得条条分明,她又对身边两个宫女照,不由噗哧一笑。「当真有趣!」她又问了一些外族见闻,不禁嘖嘖称奇。
「薛娘子,本宫想问你对于大煌当今局势,可有何看法?」
「恕草民直言,我朝表面上安平和乐,实则暗藏近忧,关内连年歉收,西南战事方休、北关女真未除,各地赋税甚为繁重,百姓怨声载道……」薛崇韜眉头紧攒,末了只是摇摇头,没再说下。
「可有解决之道?」
「首要的当是与民生息,勿轻易言战,而后纔是奖励农桑、开放官粮,减轻赋税。」薛崇韜沉吟了一会儿,在聿珏的注视之下,话锋一转。「不过对于当今朝廷而言,要想做到这些恐怕不易罢?」
聿珏微怔,「薛娘子的意思是……」
「殿下如今在府内韜光养晦,莫不是要等待时机与太子一争高下?」
没料到薛崇韜竟如此大胆直接,聿珏的脸色登时变得有些难看,「你们先下去。」她挥退旁人,而薛崇韜不敢大意的再度长跪。
「以后要说这等话之前,先瞧瞧时机。」
「是草民思虑不周了。」
聿珏吁了一口长气,示意她起身,「能在不知你我底细之下对本宫说出这样的话……莫非是你听见了什么风声,还是有谁提点过你什么?」
薛崇韜坐得挺直,摇摇头道:「恕草民直言,皇后娘娘之死就是个警讯,您与太子之间的矛盾渐渐搬上檯面,如今已是到了您无法忍气吞声之时。」她眉目清朗,不卑不亢的直视着聿珏,「加诸殿下问草民当今局势,更显得您已有切中时弊、忧国忧民之心;既然打算一展鸿图,最先要面对的,自然就是对您诸多猜忌的太子了。」
「原来如此,看样子本宫的心思都给你瞧穿了。」
薛崇韜拱手,「草民想问殿下一句。」
「你说。」
「如今您与太子,不论是朝中势力还是军伍都落居下风,您打算如何扭转乾坤?」
薛崇韜的大胆提问不单是疑惑,更在试探;聿珏攥紧了手心,扬高了声调答来,「本宫欲拉拢与梅相不合之朝臣以壮大声势,更有得力帮手在父皇身边瞻前顾后,谷家、三皇子与聂家的兵马能助本宫一臂之力,我便是留在此处韜光养晦,以待可乘之机。」
薛崇韜脸上不见笑容,只是缓慢的点着头;聿珏轻扣桌案,「薛娘子,你明白告诉本宫,凭你如此出色的才学,莫非太子那方也来说服你?」以聿琤的作风,会看上薛崇韜一点不令人意外。
「实不相瞒,打从放榜前夕起,便有自称梅相门生之人送来这封信。」薛崇韜自袖里取出信笺,聿珏接过视之,面色凝重。
「那你的意思呢?」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必要装客套了。
「若草民对您说我欲投太子麾下,您会如何对我?」
聿珏登时捏皱了信笺,然后很快的松开手心,露出笑容来。「薛娘子如此才气,正是大煌未来栋樑,即便不能为本宫所用,只要能够造福社稷,也是好的。」
薛崇韜登时面露惊诧,「殿下您……当真是这么想的?」
「你莫不是以为本宫要对你痛下杀手?」聿珏一语道破她的预料,「本宫惜才爱才之心犹胜太子,更不兴那什么剷除异己那一套。」她交还信笺,转而牵起薛崇韜,「本宫对你甚为欣赏,现下情势虽不比太子……我只要你明白,无论如何,本宫不会放弃与太子一争长短的机会,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专横弄权!」
薛崇韜不由重新打量眼前这年轻貌美的公主;今日相见,着实把她对聿珏的那些个成见一扫而空。如今的云暘公主不仅能容大度、胸襟开阔,更有忧国忧民之心。
比较起高高在上的太子,薛崇韜对眼前的聿珏更是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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