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再过不久或许就要打霜啦。」
「傅某去添件衣裳。」傅迎春摆了摆手,把手藏在衣袖里取暖,绕到自个儿厢房附近时,大老远就瞧见着深青官服者燃着火盆,手边叠了为数不少的宣纸,正一张一张耐心的烧着。
她偏着头,好奇当中带了一抹独有的慵懒,自然地晃过去蹲下来,对着那人道:「袁太医,你在烧什么?」
没料到有人会从身后向她搭话,袁既琳回过头,「哦!是傅学士……在下抄了经,来悼念皇后娘娘,祝她早日前往西方极乐。」她垂下眼,说到「极乐」二字时,手指微微掐住最上头那张。
「哟!你还真有心!」
袁既琳不甚自在的扯唇,傅迎春随手拿了一张细瞧,才一看便陡然睁大眼睛。
火盆里的经文在舔上火舌后瞬间化为灰烬,袁既琳神情沉静而凝重,傅迎春瞥着她,在她准备又拿一张前,顺势将手上这张递给她。「哪!」
「多谢!」
「你的字真好看。」傅迎春打量着一行行工整娟秀的笔跡,「嘖」了两声。「奇怪了,傅某好像在哪里见过袁太医的字?」
袁既琳与傅迎春在宫里都享有盛名,两人也曾打过照面,却未曾交谈过;印象中傅迎春身子骨健朗,也没给她看过病。
她没想这么多,一笑置之。「是么?在下不记得了。」
「不记得是应该的!」傅迎春咬唇故作苦思,「奇怪……或许是傅某弄错了?否则怎会在那里看到您的字……」
「傅学士就这么肯定是我的字?」
「嗯,因为能把这手小楷写得如此工整细緻者可不多!你知道我在那里瞧见的?」
袁既琳不甚在意,持续烧着经文,「不知道呢。」
傅迎春双目紧盯着她,双手按在那叠等着烧尽升天的经文上,恰恰与袁既琳的手碰在一块儿。
「在毓慈宫东边的水井里!」
在那一瞬间,袁既琳表面上那温和无害的良善模样土崩瓦解,回瞪着迎春的眼像蛇般的不怀好意。
「下蛊的人是你,傅某没猜错吧?写着殿下名字的纸人,正是你的字。」
袁既琳与她四目相望,毫无惧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殿下知道你很有用,想方设法地将你给盘来,就为了在皇位争夺上更占些优势……你是真心为殿下效忠吧?」
她们就这样僵持着,末了,袁既琳吐了一口气,已有几分觉悟的啟唇道:「只要殿下别伤害四公主,一切好说。」这也等同是间接认了傅迎春的猜测。
她垂下眼,盯着傅迎春紧压住经文的手,「能请你高抬贵手么?」
傅迎春依言撤手,就像停摆了的水车再次转动,袁既琳捏起一纸,投向火盆。
「你很在意四公主。」
如黑玉般的眼珠反射着火苗,她把经文送进火盆里,动作轻柔和缓。「她是我在这宫里唯一的牵掛。」
又一个藺湘君?「若是为了赎罪……傅某明白。」
「我是不是什么都给你瞧穿了?」
「也不尽然!例如,傅某就不知道你如何看待你的旧主。」袁既琳心系聿珶,听从的却是德贵妃的命令。
一提到德贵妃,袁既琳掀唇冷笑;傅迎春眨眼,就这么盯着她再次拉下面具。
「对于德妃娘娘,我没什么可说的;傅学士问够了么?」她低头,竟发现傅迎春把手伸到火盆边祛寒。「要取暖烦请回你的厢房里。」
这逐客令下得又快又不留情面,傅迎春也不在意,收回给火盆儿烘得热呼呼的手,扬眉笑道:「那傅某便不打扰了!」她再度缩着手,走了几步后回头,「关于水井的秘密,我绝不向任何人提起。」
待傅迎春走远,既琳回头望着最后一张经文,终于明白为何她的咒会失败,更为自己无须再与这样的人为敌而感到庆幸。
经文投入火盆,白纸黑字瞬间化为一团焦黑灰烬,她搭着栏杆,一滴细密银白飘至发鬓,随后的两点、三点……无数的白霜拂至颊畔,带来无止尽的寒意。
这是入秋以来的第一道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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