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琤头戴金冠,一身白底金线的礼袍,脚蹬厚靴,做男子打扮的她不若着宫装那般娇柔可人,反而衬得温文俊雅,倒有几分玉树临风之姿。
为了赶路,她未乘轿輦,跟在身边的裴少懿提着灯笼,同样是一身朱红官服。细眸轻瞟那一脸无奈的御前带刀统领,聿琤便料到自己八成是来得晚了。
后头前去通报的太监终于回到门前答覆:「圣上有旨,请殿下入内。」
聿琤与裴少懿对望一眼,相较于少懿眼底的讶异,聿琤倒是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走吧!」她下巴微努,让裴少懿在前头引路。
跨进凤藻宫大殿,厚靴叩在石板上的声响清晰可辨,聿琤从未这么早踏进过这里,也甚少有机会瞧瞧——那把象徵至高皇权的凤凰椅的全貌。
代表她大煌国的瑞兽不是龙,而是凤凰,传说此瑞兽只现身于太平之世,古有文献纪载:「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腹文曰信,膺文曰仁。」而凤凰,亦象徵了大煌迥异于歷代各朝仅限男子继承帝位的限制。
先等待着她的,会是东宫那太子御座,之后便是……
「殿下,请走这边。」
接获裴少懿的呼唤,聿琤微点了点头,直到殿内的廊柱遮挡视线,这才依依不捨的回头。
通往皇帝寝殿的路显得寂静漫长,在即将面见皇帝之前,一行宫人就在长廊处守候;不消一眼,聿琤便知毫无疑问是皇后身边的人。
她撩开衣襬踏进寝殿,等在那里的却是……眉头紧攒的皇帝,以及一派悠间,活像随时都能嗑着瓜子儿看戏的皇后。
这是怎么回事?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免礼,起来吧。」
抬起眼,命她起身的皇帝双眼仍停留在那一长卷纸上,聿琤仍猜测着那上头的内容,不料招呼她的,却是捷足先登的皇后。「琤儿好兴致,这么早便来面见你父皇,昨晚睡得好么?」
此话听起来不像嘲讽,反而像极了娘亲关怀孩儿的语调。聿琤抿起一枚笑来,踏着稳健步伐顺从趋前。「託母后的福,睡得还算安稳;聿琤是也好奇,您又是为何赶着来父皇这儿?」
皇后亲暱的牵起她的手,让她在自个儿身边落座,聿琤靠近时仍好奇的往皇帝手上那卷纸瞄去,心底是越发不安。「睡不着!昨儿个晚上咱那里不太平静,琤儿的墨竹斋离凰寧宫颇近,听闻了消息没有?」
聿琤迟疑了一会儿,只道是皇后明知故问,她点点头,「莫非母后受到了惊扰?聿琤听闻那人还一度挟持了聿珏,武艺甚高;那人最后怎么处置?」
「我一听到珏儿犯险就坐不住,不过还好虚惊一场;现下我把人给安置妥当了,至于如何处置……」她勾唇一笑,瞟向皇帝。「那就看你父皇如何看待这件事儿了。」
太监奉上茶水,聿琤无心去饮,又等了一会儿,皇帝才静静的撇下那一长卷纸。
「看完了?」
「嗯。」皇帝脸色有些凝重,眼神对上聿琤后,多少明白了为何皇后要先发制人。事情发生在凰寧宫,她在充分了解了事情始末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找上门来,欲保此擅闯宫闈之人的意图甚为明显,另外一个原因……八成就是暗打聿琤在整飭吏治上的缺失。
难怪她口口声声说与人「较劲儿」,实际上她就连聿琤的想法也给摸透了。皇帝甚至以为,聿琤那儿能得到消息,还是她故意把消息洩漏出去的。
「辛苦了,我夜里也是反反覆覆瞧了两三回,儘管我平时不问朝政,但既然这么一个孝女犯险前来告这御状,我说什么也要帮上这个忙。」言谈之间,对于藺湘君的激赏是毫无保留。
「嗯……既然聿琤也在这儿,朕可要问,梅穆弹劾藺文鈺一事,你事先可知情?」
事到如今,只能见招拆招。聿琤神色平静的答道:「回父皇,聿琤……知道。」
皇帝叹了一声,「你就这么允了,不闻不问?」
聿琤皱着一张脸,只能强做辩解,「这……御史台与咱吏部……论情论理,聿琤是不该多加插手。」
「朕明白御史台不归你管。但就因为你在吏部,对于百官政绩如何、如何举仕,是否家世清廉、歷代为官者皆有纪录;藺文鈺任譙县令五载以来,可有不法情事?」
「回父皇……没有。」
「百姓风评如何?」
聿琤紧咬牙关,好一会儿才吐出话来,「深受百姓爱戴,时人常以『藺青天』称之……」
「看样子你都清楚。」皇帝饮了一口茶水,望向聿琤的神情没有责备,反而是带着几分同情的。「梅穆怎么跟你说的?」
「他、他……」聿琤心底不由叫苦,犹豫是该把过错全推到他身上,撇得一乾二净,还是继续在两老面前为她所挑拣的如意郎君美言。
「琤儿。」皇后忽地开口了,她纤细身躯狠狠一震,左掌给一方温暖覆盖住,「你就实话实说,不用顾忌。」
聿琤深吸一口气,遂将梅穆查案弹劾藺文鈺的过往和盘托出。
皇帝边听边摇头,「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你说的对,家风清廉确实算不了什么;只可惜这回免官,却让一个有能清官被逼得走上绝路,朕深感惋惜。」
聿琤登时睁大了眼,喃喃自语道:「梅穆送来的公文上头只言免去藺文鈺的官职,可没说拿他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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