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卿从王婆茶坊出来没走多远,就看见一个长相乖觉的十五六岁少年,提着一篮子雪梨沿街叫卖。
这卖梨少年,想来就是那个郓哥了。
无论是在《水浒传》,还是《金瓶梅》里,郓哥都是一个重要小配角,是他告诉并喊来的武大郎,将西门庆和潘金莲捉奸在床。
郓哥本姓乔,家里只有一个高龄老爹,平日靠在县衙前这条街上的酒肆饭店里卖些时新果品糊口,不时还能得原身打发他一些生活资费。
这边乔郓哥今儿寻到了一篮子雪梨,提来街上叫卖,也顺道沿街寻一寻西门大官人,或许能赚上十钱回去养活老爹。
他一转头就见着了西门卿,眼睛歘地亮起,提着篮子跑上前来。
一边拱手作揖,一边声喏:“见过大官人!”
“今日从哪里寻得一篮子雪梨来卖?”西门卿伸手从篮子里挑出一个最大的梨,拿在手里上下颠抛着。
郓哥非但不心疼被拿走的大梨,反而是喜上眉梢:“从南门外一个果农手中寻来的,大官人只管尝一口,脆爽香甜得很哩!”
“你这梨再香甜,眼下我也是吃不下的。”这时候的蔬菜瓜果没有洒过农药,也没那乱七八糟的科技与狠活,纯纯的天然安全。
可入口的东西不过水洗一遍,他是下不去嘴的。
西门卿解下系在腰间的零钱荷包,丁零当啷倒出一把大约三十几文钱,递给郓哥:“接着,回去好好孝顺你老爹。”
郓哥欢喜地伸出双手接过,“谢过大官人!”
把三十几个铜板放怀里揣好了,就放下篮子‘咚’一声跪到地上,当街就给西门卿磕了一个响头:“给大官人磕头了!”
西门卿站得四平八稳,没被吓到,也没说些人人平等不用给他磕头之类的虚话。
“起吧,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给我磕头,寒碜得很。”
时下祭拜天地菩萨,拜见皇帝和官员,向父母、长辈、老师问好请安,稍微正式郑重一点的场合,都要下跪磕头。
山东地界又是孔圣人故乡,更为讲究礼节,下跪磕头几乎是日常礼仪了,不算是折辱之举。
郓哥给他磕一个头而已,也没甚稀奇。
郓哥笑呵呵地站起来,拍拍腿上的泥土,又拱手作揖:“大官人予我的这份恩情,受这一个磕头确实寒碜了。”
西门卿手上不轻不重,一扇子敲在郓哥脑门上,“既然知道,以后过年过节就到我府上去,正正经经地磕上几个头。我还能亏了你不成?”
这一番话对乔郓哥来说就更加不是折辱了,反而是庇佑,是恩典!
“我、我,一定的!以后逢年过节,一定到府上去给大官人磕头!”激动地应下话,郓哥眼眶都湿润起来。
这可是西门大官人,清河县里无人敢对他说一个不字,他和老爹能得其庇佑,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年节里能去西门府上磕头的,无非是亲近晚辈、门下帮闲,他乔郓哥以后年节竟也能去西门府磕头了。
只论每回磕过头后,大官人随手赏他几个钱,几件旧衣裳或旧物件儿,便亏不了他。
“亏不了,亏不了!”
郓哥挺起稚嫩胸膛,激昂振声道:“先谢过大官人照拂!以后但凡有用得上我乔郓哥的地方,刀山亦可去、火海也可蹚!”
西门卿合上扇子,又往郓哥脑门上一磕,动作随意却也显得亲近。
“我不过是瞧你年纪虽小,却很有担当。日子过得殊为不易,还努力养活你那年纪高大的老爹,是一个孝顺懂事的好后辈,才愿意照拂一二,可不是图你报恩。”
这乔郓哥不是一个直心眼子的小子,可是这世道没点心机,又没依没靠,也活不下去。
“是,我乔郓哥以后必不叫大官人失望!”乔郓哥在心中暗下决心。
不想大官人这般人物,也知晓他们这些人的苦难。有大官人照拂,他再不用害怕旁人欺他们父子老弱了。
以后他还是卖些时新果品,有大官人不时资助几个钱,总能把老爹养老送终。
恩也是要报的,来日大官人真有用得上他的时候,他必全力以赴。
“有志气便好。”西门卿也不嫌郓哥一身灰扑扑的脏衣裳,拍一拍他肩膀,勉励道,“你年纪尚轻,前途还长远着呢。”
大官人言行依旧随意,却不似往日那般小看他,言语中还有宽慰体贴之意。
郓哥更只觉得心中滚烫,愈加坚定了他不叫大官人失望、要报恩的决心。
西门卿收回手,迎着郓哥感激的坚定眼神,又许下
承诺:“以后若遇着难事了,去生药铺寻我也好,到府上去找我或你西门婶子也罢,若能帮总会帮你一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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