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护,”过了一会儿那声音才说,“庇护十六世。”
“庇护十六世,”皮萨罗索黯然神伤,“耶稣圣母呀,庇护十六世!我怎么啦?我早已死去了,可我的罪恶仍然没有洗清,我仍然能感觉到罪恶像稀泥一样沾在我的皮肤上。你是一个巫师,你这个美国佬,你使我死而复生了。是吗?是吗?是这样的吗?”
“多少有点像,皮萨罗索。”那张脸承认道。
“你说的西班牙语怪声怪气的,是因为你不知道正确的说法,对吗?甚至连我说西班牙语也怪声怪气的,我说话的声音不像我自己的声音。现在没有人说西班牙语了,是吗?是吗?只有美国人才说,是吗?可是,你一开口,西班牙语就走样了,而且你还让我说同样蹩脚的西班牙语,还以为这就是我当年说的西班牙语呢,不过你错了。当然,你能够创造奇迹,但我想你却不能把一切都做得尽善尽美,即使在2130年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也办不到。对吗?对吗?”皮萨罗索目光灼灼,俯身向前,“你有什么话说?我不能读书写字,你就认为我是傻瓜吗?我并不是这么愚昧,对吗?我理解的事物很快。”
咔嚓一下接触中断了。
坦纳木然而坐,两手颤抖,嘴唇紧闭。
全息图像库里,此时此刻的皮萨罗索不过是一抹遥远的光彩,只有坦纳的拇指那么大,在旋涡云中打手势。他那蓬勃的生命力,他那盛气凌人,他那执著的好奇心,他那威猛的仇恨与嫉妒,他那在充满传奇色彩的生涯中练就的伟力,他皮萨罗索的所有气质,所有这一切,坦纳刚刚才感受到,可在弹指一挥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稍息片刻,坦纳惊魂甫定。他向理查森转过身去。“怎么回事?”他问。“我不得不中断接触。我不想让你告诉他,他是怎么死的。”
“我来本就不知道呀。”
“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想冒险让你信口开河。无法预测那种消息会给他造成什么样的心理冲击。”
“听你说话的口气,他似乎是活人似的。”
“难道他不是吗?”理查森反问道。
“他太不可思议了,”坦纳说,“真的不可思议。他的活力——我能够感受到一股一股地向我灌来,还有他的头脑,太敏捷了,一点就通。甚至还猜测他准是在将来呢,想知道哪一世教皇在位,想知道美国是什么样子。还有他的傲慢!他告诉我现在他不能征服美国了,要是早些年,他也许会不去印加帝国,而要试一试美国,但现在不行了,他人老了,力不从心了。真是不可思议!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不惊慌失措,甚至他意识到他肯定已经死了多年时,也显得镇定自若,甚至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坦纳皱了皱眉头,“当你编这个程序的时候,你究竟将他设计成多大年纪?”
“大约60岁。征服印加帝国后的五六年,他去世前的两三年。也就是说,在他权利的巅峰时期。”
“我想你不能让他知道他死亡的确切原因。他看上去太像鬼魂了。”
“我们正是这样想的。我们将他的猝死时间假设在当他已经实现了他的所有目标,当他已经成为了完整的皮萨罗索的时候。但在他寿终正寝之前,他不必知道这个情况,谁也不必知道。所以,我才突然中止你们之间的接触,明白了吗?怕万一你知道,并且告诉他。”
坦纳摇摇头:“我即使知道,也早就忘了。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和他猜测的完全一样:死在他的战友们的手里。”
“这么说来,他有预感?”
“在我们设计的他那个年龄,他已经知道南美洲发生了内战,征服者们因分赃不平而闹内讧。我们将这些信息输入给他,使他知道他的伙伴阿尔马格罗与他反目成仇,战败后被处决。他不知道但却可以推测的是,阿尔马格罗的朋友将冲进他的家中,谋杀他。他的推测与将要发生的不谋而合,应该说与实际发生的不谋而合。”
“太不可思议了,如此神机妙算。”
“他是一个婊子养的,但他也是一个天才。”
“是真的吗?还是你设计程序时,把他制造成这么英明的?”
“我们输入的是他生活的客观事实、历史事件以及他对事件的反应,再加上他的同时代人以及后来熟悉历史档案的历史学家的评论,从而大大丰满了他的性格的。我们输入大量的这种信息,使他的整个气质更完整。这不是我的气质,也不是从事这个项目的其他人的气质,哈瑞。你一旦输入皮萨罗索所经历的事件以及他对事件的反应,你就得到了皮萨罗索,你就得到残忍加天才的气质。如果你输入不同的信息,你就得到不同类型的人。另外,这次实验我们终于看到,只要方法得当,从计算机输出的东西大于输入的信息之和。”
“你肯定吗?”理查森说:“你注意到他抱怨他以为你说的是西班牙语没有?”
“注意到了。他说这种西班牙语听起来很怪异,现在似乎没有人会讲纯正的西班牙语了。这我不大明白,你建立的接口说的是蹩脚的西牙语吗?”
“显然是,” 理查森说,“谁也不知道16 世纪西牙语究竟是怎样发音的,我们只能猜测。看来,我们猜得不准。”
“可他怎么会知道呢?是你把他合成的呀!如果你不知道他那个时代的西班牙语是怎么发音的,他怎么可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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