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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烫,发烧啊!”
霎时她的脸也像发烧一样烧红了。
张桂云不声不响地站在门口,她的眼早花了,配的是300度的老花镜。她怎么能看见“她自己”在摸她丈夫的额头?她越发糊涂。直到杏花怯生生地叫了声:
“嫂子来了?”
她才发现,那个“她自己”其实是杏花,她正穿着张桂云穿过的一件旧韩国丝的花衫,那是张桂云送给她的。
张桂云反应过来,心里不是滋味,别看徐治国现在对她形同陌路,她心里还是酸酸的,于是,她大声喝斥杏花:
“杏花,去食堂买两个馒头,这屋里容不下3个人。”又捞起桌子上的盆盆罐罐,“咣当”一声摔了一下说:
“你看看这屋乱的,哪像个病房?叫你来伺候老太太的,你都干什么了?心事不少。”
如果此时老太太还在清醒状态,她会一翻身坐起来,指责张桂云指鸡骂狗找杏花的茬。
可老太太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现在无心也无力,悬着一口气只为了她的愿望。
老杏花含着眼泪出了门,徐治国发话了:
“你怎么这样?老太太这场病,没白没黑的还不全靠杏花,你还冲她出那个样。家里有病人心里都烦,可真要让她走了,咱们怎么办?”
“哦,全靠她啊,我倒不敢得罪她了,我整天伺候闺女伺候你伺候妈,还得伺候保姆,我什么时候闲着了?”
“我知道你也累坏了,谁不是累草鸡(青岛方言:受不了)了,越这样就越得压着火,不然更乱套了。唉,老太太看样子也没几天活头了,就不能都多忍让一些。”
张桂云一听,真的压住了火,因为好久了,她还真没听见丈夫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放下饭盒,照路上反复排练的谈话开头,很认真地复述给她丈夫听:
“大国,我觉得咱俩得找时间坐下来谈谈,这么多年,你忙外头我忙家里,妈长病都忙糊涂了。咱俩得说个话,你说说你心里想的,我说说我心里想的。过日子嘛,不能老这样过下去……”张桂云还没说完,眼圈就红了,说不下去了。
“又怎么啦?”徐治国不耐烦地说,出于好奇,他对张桂云今天这么平静地说话反而存了疑问,他问:
“这日子又怎么过不下去了?我工资奖金一把交,你要提前退休,我找你厂长给办了,孩子们上学、工作都是我安排,两边的妈长病住院,几次都是我安排好的,怕你忙不过来,又找了杏花;你两个哥哥从外地调回青岛,也是我办的,你还要我怎么做,怎么做你才满意,怎么做才是过日子?”
张桂云噎住了,她也不明白听了徐治国这一通话,她怎么就没了下文,她不知如何开口了,眼泪却又扑簌簌流下来。
此时,关于她丈夫不回家的问题,关于对他搞婚外恋的怀疑,关于他对她的冷淡,关于她的郁闷和委屈,她居然统统不知如何开口了。
徐治国站在她眼前走来走去地说:“我知道,你对我不满意,我在位子上一天,就得身不由己,你问问那些当领导的,谁能天天晚上在家吃饭,星期六、星期天在家干活?你不是羡慕王芸她丈夫吗?整天在家扎着围裙买菜、做饭、刷锅、洗碗,给老婆缠毛线球,自己用铝合金包阳台,自己找钉子给王芸钉鞋后跟,天天在家里呆着。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拦你,我早就提出来离婚了,我没有不让你有这样的生活,我一直给你机会,可你为什么不同意呢?但如果你要改变我,那绝对办不到。”
徐治国越说越激动,越发加快了在地上来回踱步的频率,张桂云只有哭,现在她的思路一点点被徐治国牵着走。那么,现在反而是她不对了?她是因为对普通小市民生活的向往实现不了而产生愤懑,发泄给一个这么个一心为公的好干部,用哭闹、找茬、使脸子来压制他、打击他、改变他……那么家不像家的日子都是因为她的胡搅蛮缠、不懂道理造成的?
哼!净他娘们儿的理了。
张桂云终于理解了徐治国的长篇高论,她狠狠抹了一把眼泪,调整了一下思路,就扔出了她的杀手锏:
“那么曲莉莉的事,不是我找的事吧?”
“又来了,又来了,我告诉你,捕风捉影的事你以后不许再提,我不爱听。我没有对不起这个家的地方,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也够了。”
徐治国脸色难看,一跺脚出了病房,张桂云哭着追出来:
“大国,我还没说完,我想了好几天了……你别走,别走……”
追到楼梯口,没见着她丈夫,却看见她女婿丁文革提着一塑料袋草莓和樱桃走上楼来。
丁文革扶住他岳母回到病房,不用问他就知道怎么回事。虽然海燕不许他打听徐家的家丑,但他这些年可能看得比谁都明白,不敢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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