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日,崇祯坚持早朝,满朝君臣相对大哭。午时,已能听见炮轰彰义门(广安门)的炮声。
正惶急间,襄城伯李国桢匹马驰至大殿,哭声大放:“守城军兵不打仗!鞭打一人起,另一人又卧下,如之奈何?”
崇祯大哭,朝臣大哭……
正在走投无路之时,李自成派降监杜勋忽靓见。崇祯一见,逼视杜勋怒道:
“你已降贼,又来见朕,有何脸面?”
杜勋跪下,伏地泣道:“奴才也是万般无奈,城池被破,如若不降,必然身死!便不能再效忠皇上了。奴才先是假意降贼,密图后事啊!”
崇祯将信将疑,问道:“你这次来见朕,是为了什么?”
杜勋道:“奴才是缒城而入。传达李自成的意思。李自成愿与皇上议和。”
“什么?”崇祯吃惊地睁大眼睛,眼光中又放出一线生的希望,众朝臣也不由瞪大眼睛盯着杜勋。
杜勋接着说道:“李自成说,倘若皇上肯与他分地而王,让出西北让他称大顺王,并由大明向他进贡白银百万两,则他可以退至黄河以南。李自成还说,若皇上应允,他愿意率军出关与满清作战,驱除外夷,但……但不受大明皇室任何节制。”
“哦?”崇祯怔了片刻,又沉思地问道:“是这样?”他向后一靠,陷在龙椅里,半晌不语。
群臣在阶下也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起来。
其实,在崇祯内心,他是同意的,原来他曾把希望寄托在李建泰身上,但是李建泰不与李自成打一仗,便投降了;他也曾把希望寄托在吴三桂身上,但时至今日李自成业已攻到眼前,吴三桂的铁骑还不见踪影。他的一切希望,一切寄托,都化为泡影,今日还坐在龙椅里,但明日也许就不知身在何处了。更何况,若与李自成议和,他还可北上与满洲作战,以解夷人入侵之急啊!
同意吗?崇祯抬起眼睛,看了看众人。众朝臣正目不转睛仰望着自己。不行啊!我是什么身份的人?大明朝的皇帝啊!李自成又是什么?想当初是我的臣民,见了朕要行三叩九拜之大礼啊!就算今日兵临城下,威胁明京,也只不过是流寇毛贼而已,让朕与一流贼议和乞命,岂不惹天下人耻笑?
崇祯暗自摇了摇头:与李自成议和之事,自己决不能亲口说出,还须有一朝臣承担。
这时,杜勋说道:“皇上,和与不和,请及早决定,李自成以亲王为质,苦奴才过时不回,他便要杀死亲王啊!”
“啊!”崇祯震动了一下,他抬起头,看见首辅大臣魏藻德默立一旁,便问道:“魏爱卿以为如何?”
他一问魏藻德,众人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一齐把目光射向魏藻德。
魏藻德本就害怕皇上问自己,没想到还真就问了,顿时出了一头冷汗。他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发表意见的。崇祯刚愎自用,用人的同时又疑人,倘若此时自己说可以,倒没有什么,大家都拣条性命。可是一旦皇上处于无忧之境时,定然怪罪自己身为朝廷命臣,竞答应与一流寇议和,有失国威,到那时,自己百日莫辩,身家性命就难保了。
所以,他虽然听见崇祯的问话,却只是铁青着脸,一句话不说。
“事情紧急,魏卿一言可以决定矣!”崇祯又问了一遍,其意至为明显。
魏藻德如芒刺在背,额头细汗直冒,却依然沉默着。
崇祯连问四五次,他终不开言,脸色铁青!
杜勋见时间已到,便不再待候,叩别崇祯,出城回报李自成去了!
崇祯顿时如入冰窟,心中冰冷,绝望已极,他面如死灰,挨个一个一个瞧了众臣一遍,然后站起身来,一把推倒龙椅,丢下群臣,蹒跚着径自入后宫去了……
一个历史机缘,就这样被错过了。
要是魏藻德开口决定分治,或崇祯自己开口决定,历史,也许会是另一个样子。
黑色的日历就这样一页一页翻了过去。
甲申年三月十九日(公元1644年4月25日)。这是大明皇朝的第二百七十六年的最后一天。
大清早,崇祯帝坚持了他最后的早朝,但没有一个人来,他悲哀地走到景阳钟前亲自撞钟,一声一声又一声,钟声沉重而悠长,声声更如重锤,砸在他的哀痛的心上。……但仍然没有一个人前来上朝。这时,太监王承恩惶急地跑来,说道:
“皇上,曹化淳开了彰义门(广安门),贼军已破了外城。”
崇祯“啊”了一声,然后怔了一会儿,也不再敲钟了,还有什么用呢?
王承恩扶他缓缓回到乾清宫。这时,崇祯反倒不再慌乱了。他在御案前呆呆坐了一会儿,王承恩垂泪道:
“皇上,时势紧迫,奴才保护您出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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