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刻怔住了,看着柔和珠光下少女明亮如星的眼睛,那是一双满是信任的眼睛——对他的信任。
【一为生者,一为死者……殊途同归……】
他这般的蠢人,竟然还有人愿意相信他吗?
方刻长长呼出一口气,这口气悠长得仿佛将五脏六腑的苦涩都吐了出来,垂眼施礼道:
“方某技艺粗鄙,承蒙不弃,以后定当尽心竭力。”
成了!
林随安大喜,对此次招聘结果十分满意:果然,想要留住此等心高气傲的高端技术型人才,还是要靠画大饼。
花一棠摇着扇子凑过来:“我没说错吧,你长得面善,只要你开口,他定会答应。”
林随安不以为然:“分明是我刚刚那一番关于人命生死的论述打动了他——”
“敢问何时签订雇用契约?”方刻冒出一句。
二人:“诶?”
方刻:“薪酬是月结还是日结?若是拖欠可有赔偿?赔偿标准如何?一日三餐是何等标准?可有茶点供应?住房是几进宅院?烦请都在契约上标注清楚。”
二人:“……”
屋檐斜斜切过日晕,晨光乍现的天空落了一半在别院的树影下,风把屋檐下的铃铛吹得叮叮作响,林随安悠然倚靠在凭几上,指尖捻着木夏新蒸的糕点,欣赏着河岳城五家总店掌柜的表情。
情景与三日前无甚区别,却已是物是人为。
不过三日,花一棠在河岳城名声大噪,五位掌柜如今对这个纨绔是又敬又怕,齐刷刷站在院中,垂着手,低着头,时不时用袖口抹去额头的汗水。
花一棠还是那般,一副消极怠工的模样有一搭没一搭翻着账簿,时不时撩起眼皮扫了一眼诸位掌柜的表情,哼哼两声,将诸人吓得面色苍白,才懒洋洋收回目光。
“啧啧啧,”靳若道,“这个人心肠太坏了。”
“奸人自有恶人磨啊。”林随安道。
“猪人,喝茶。”伊塔的茶虽然迟到,但绝不会缺席,硬邦邦塞到了林随安的手里,靳若飞速将整盘糕点都倒进了嘴里,指着仓鼠腮帮子表示自己没嘴了。
林随安僵硬端着茶碗,眼珠子一转,正好瞥见刚起床洗漱的方刻走了过去,大喜,不由分说将方刻拽过来塞给他茶碗,“方兄,来来来,喝口茶,醒醒神。”
方刻莫名瞅了几人一眼,鼻尖凑到茶碗边闻了闻,抿了一口,眸光一亮,一饮而尽,“还有吗?”
靳若“噗”一口喷了满地糕点渣,伊塔满脸放光,迅速又为方刻盛了一碗热茶,方刻索性坐在了案边,津津有味品了起来。伊塔高兴地团团乱转,把茶釜、风炉、水勺、茶罗子都搬到了方刻身侧,专心致志烹茶。
茶汤里咕嘟咕嘟翻起黑色的气泡,茶釜边缘还漂浮着莫名的调料,伊塔一边用茶勺搅拌,一般嘀嘀咕咕吟唱着变调的唐语,方刻喝着茶,时不时附和两声,看表情,似乎两人还相谈甚欢。
靳若捂着嘴,一双眼珠子上下左右飞快转动,表情语言不言而喻:好可怕!
林随安感慨道,“方兄实乃猛人啊!”
“甚好。”花一棠示意诸位掌柜收回账簿,慢悠悠摇着扇子道,“我自会禀告家主,以后花氏旗下所有商铺的账簿当以河岳城五家总店为范本,诸位掌柜辛苦了。”
几位掌柜的表情虽然是笑着的,但比哭还难看,边退边呼,“有劳四郎!辛苦四郎!”
林随安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几位掌柜为了补平账面上空饷私下掏了多少钱,这才几日,身体都清减了许多。
珍宝轩的李掌柜又被留堂了,还附带了张掌柜和小燕,这次,还是因为一根珍珠簪。
花一棠示意小燕上前,将桌上的漆盒推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小燕的眼睛还是肿的,有些不解,待看清盒子里的东西,眼圈又红了,“这、这是时爷爷的……”
静静躺在漆盒白缎布上的,正是鲁时亲手制作的那支珍珠簪。
花一棠:“这是鲁时留给你的,拿回去收好吧。”
小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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