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了擦满头的大汗,裴肃收刀入鞘,决意放下心中的疑问,活在当下,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什么是自己的分内事?裴肃想,现在除了跑堂做杂役,支持六娘,为她分担客栈的盈亏,也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了。以往,他总是偷偷站在她背后,现在,他要把这一切都放到明面上来。
只是裴肃还心有余悸,陛下一日没有大赦天下,他的身份就不安全,再拖累了六娘和客栈,可又是他的罪孽了。这三年的光阴本就是他偷来的,想要与六娘长长久久,需得真正站到阳光底下,完全摒弃那些黑夜中不堪的过往。
“换个身份吗?从此放下刀剑,隐于街市?”裴肃擦了擦自己的刀刃,还是咽不下那口气,义兄与茵儿的死就如附骨之蛆,一直在啃食他的血肉,让他时刻不得安宁。
是啊,就算卢三郎伏法被捕又如何?只要他爹卢尚书在朝中的势力一日不倒,他就可以逃脱牢狱之灾,甚至将往事完全掩盖过去,陛下是要为丽妃的妹妹出气,又怎会翻出茵儿他们的旧案?
思及此,裴肃又握紧了手中的刀,世间要是有双全法就好了,若能让他既报了仇,又安然待在六娘身边,老天爷就真是开眼了。
“罢了,且看陛下会如何决断吧。”裴肃叹了一口气,只觉此事的决定权还在陛下手里,他一个长安城郊的小民,想再多也影响不了长安城内的政局。
也半个上午没见六娘了,裴肃正了正衣冠,打算与她说道说道自己的想法,这些话真正说开了,他们才不会再有隔阂。
不过,他找了一圈也没见六娘的身影,以往这时候,她早该出来顾店了,怎么昨夜是真的累到了吗?
是累到了吧,六娘是一介女流,昨夜和身为武人的他折腾那么久,确实…确实是该多多休息。
为六娘寻好借口后,裴肃并不觉得她玩忽职守有什么错,于是端了早饭叩响了她的房门。
“六娘,可起来了?”裴肃敲了好几下房门,望着盘子里的粥食,又担心起这点东西不合她口味。
奇怪的是,裴肃没有听到房里任何答复,“六娘?是我,阿肃…怎么不说话?你要不要吃早饭?你在房里的话,好歹应我一声啊!”
“真不在吗?我要进来了!”又敲了两声不见回应,裴肃终于忍不住想进去一探究竟。
推门而入后,裴肃未见床榻和桌案边有人影,唯见那屏风后面还在冒着热气。
“六娘?你在沐浴吗?”将盘子放下,裴肃又走向屏风试探地问了一句。
“我真的要过来了…”依然没有得到回应,裴肃是真有些急了,“六娘……”
杨六娘其实就在屏风后面,泡澡可以洗去一身疲乏,也能催人入眠,她本想着眯一小会,结果竟靠在桶壁上睡着了,还几乎就要沉入梦境。
“六娘?”裴肃见六娘泡在水中一动不动,先是探了探她的鼻息,接着又将手浸于水中,这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杨六娘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阿…阿肃,怎么了?”
“六娘,水都冷了,再泡下去该受凉了……想睡去床上睡吧。”裴肃见六娘睡眼迷离,立马压低了声音,生怕吓到她。
杨六娘并不想起来,用满是水的手揉了揉眼睛,头往后一靠,“再让我泡一会吧,起不来了。”
裴肃注意到热气正在慢慢散去,待到湿寒之气入体,整个人都会不舒服的,遂红着脸将手伸到六娘肩后,打算强行抱她起来。
“你,你做什么?”被一只陌生的手托住脊背,杨六娘一下子清醒过来,泼了裴肃一身水,然后整个人都龟缩入水,留了一双眼睛在水面上,不时吹起几个泡泡。
六娘的反应真大,裴肃整个上半身都湿了,但他没有生气,抖落了水珠,退了半步道:“是我冒昧了,六娘,泡太久不好,假使你实在还想泡的话…我再去给你打点水来,行吗?”
见裴肃睫毛上都沾了水珠,杨六娘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浮出水面道:“嗯,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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