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垒生的故事,总是那么引人入胜,一如燕垒生一贯的风格,冷酷、辛辣、剽悍、奇诡,看得人喘不过气来。欲直达故事的终点,却发现一切的出人意外都是顺理成章……
——《科幻世界》杂志·刘维佳
故事精彩、角色鲜明,以电影般瑰奇的画面,创造出一个惊悚恐怖的鬼魅奇幻世界。
——台湾盖亚文化·又又
正文
前言
中国的术士,一直是一个神秘的群体。身怀奇术的异人,不论是国泰民安的盛世,还是烽火连天的乱世,他们总是走在阴影里,或独善其身,或杀人越货,不论是正是邪,都留下了种种奇异故事。
《道可道》系列的主角无心,出身正一教。正一教属道教符箓派,也就是东汉张道陵所传的五斗米道,历代都由天师执掌,明代号称天下三大世家,凤阳朱是国姓,曲阜孔是至圣先师,江西张就是天师苗裔了。这一派道士大多不忌荤酒嫁娶,因此也被称为火居道士。火居道士和俗人无异,可婚娶,平时居家,习吹打弹唱,遇有丧葬等事,群往画符念咒,导引亡灵。当然小说里的法事被我大大武侠化了,总不能让无心拿些乐器吹拉弹唱一番降妖捉怪。
张天师捉鬼的故事在民间流传很广,明人罗懋登的长篇通俗小说《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中,随同郑和下西洋的两个法师之一便是张天师,而笔记中记载张天师捉鬼的故事也极多。故乡有座名谓“祥云观”的道观,是元初濮鉴建造,原名玄明观,为江南三大道观之一,清初为避康熙玄烨讳才更名“翔云”。据说当初香火极盛,但我看到时就只剩了一个山门,还有两只在“文革”中被红卫兵拉倒的石狮子。山门是用条石砌成,正中有条裂缝,老人说那就是张天师路过此地时与观主张和斗法失利,一怒之下用法剑砍出来的。虽然我看不出哪有剑砍的痕迹,但听到这故事却让人大为神往,几乎信以为真,因为居然还有事实佐证。在笔记中,天师和法官向来以“五雷法”降妖伏魔,清人袁枚《续子不语》有《朱尔玫》一条,谓康熙间有术士朱尔玫以邪术惑人,号称神仙,名重京师。某次与张天师斗法,朱尔玫将茶杯抛在空中,仿佛有人捧着,竟不落下,而张天师亦掷一杯,则张杯停于空中,而朱杯落矣。“或问真人,真人曰:”彼所倚者,妖狐也;我所役者,五雷正神也。正神腾空,则妖狐逃矣。‘“
小说中出现的对立面竹山教也是民间实有的邪派,《子不语》中有《学竹山老祖教头钻马桶》一条,文曰:
湖广竹山县有老祖邪教,单传一人,专窃取客商财物。其教分两派,破头老祖,即竹山师弟。学此法者,必遭雷击。学法者必先于老祖前发誓,情愿七世不得人身,方肯授法。避雷霆须用产妇马桶七个,于除夕日穿重孝麻衣,将三年内所搬运之银排设于几,叩头毕,遂钻马桶数遍,所以压天神也。有江西大贾伙计夜失三千金,旦视箱簏,丝毫不动,惟包银纸有虫蛀小孔而已。因记船过襄阳,有搭船老翁借居舱后,每晚辄焚一炷香,向空三揖三拜,口喃喃诵咒,听之不解,疑即竹山邪教也。识者包银用红纸,四面以五谷护之,则其法不能行。
这里的竹山教,学的也是五鬼搬运之类的小法术。学竹山教法术得头钻马桶这一细节十分有趣,说是为了避雷霆,看来竹山教也自知是邪教,会上干天怒,才借污秽避雷,倒有几分真小人的率直。在《道可道》故事中写到的雁高翔这名字出自清末宣鼎笔记小说《夜雨秋灯录》,那里的雁高翔是个侠客,其实就是个打家劫舍的强盗。当初读此书,就很喜欢那个雁高翔对三柔秀才所吟的一首长诗:“天边月黑叫鬼车,平原美人泣头颅……”粗犷妖异,很有怪诞之美,写到这个故事时,便把这个名字顺手拈来了。竹山教在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中也有出现,不过李寿民笔下的竹山教是彻头彻尾的妖人,跑跑龙套而已。小说中与竹山教同出一源的“九柳门”则是出自虚构,于史无据。
中国的术士与日本的忍者和阴阳师颇有类似处,忍术和阴阳术其实也是受中国的神秘文化影响而出现的,忍者小说中最常出现的“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真言,便出自葛洪《抱朴子》,其中还有几字错讹。只是现在关于忍者和阴阳师的小说有很多,中国传统的术士反倒渐渐为人淡忘,殊为可叹。
楔子
“要去龙虎山?!”
金翻译有些莫名其妙。他是鹰潭惟一的意大利语翻译,今天被分派一个任务,说有位意大利朋友想去附近龙虎山观光,由他负责接待。他道:“为什么要看这些四旧?以前的外宾不都是招待他们参观红旗大队,看看社会主义新农村么?”
缪司长叹了口气,道:“这是那位意大利朋友自己提出来的,不知道他们哪里听来的这个消息。他是意大利一个望族的人,对中国人民很友好,这次也是作为水利专家来的,上面发下过话,要尽量满足他的要求。这样吧,我派部车给你,一路上你跟他联系。”他想了想又道:“对了,伙食费尽量控制在每顿两元以内。四菜一汤,两荤两素。现在鱼虾便宜,多吃点,也足够了啊。”
金翻译叹了口气。作为任务,他是没有反驳余地的。如果是以前,听说龙虎山倒也不错,道观建得巍峨壮观,可自从停课闹革命以后,那儿作为封建迷信的大本营,也不知被红卫兵抄过多少次了,恐怕也看不到什么。他道:“那,缪司长,什么时候走?”
“马上就走。”缪司长走到窗前,“看到没有,那儿坐了个黄头发外国人的吉普车就是了。”
这是两个小时前的事了。金翻译走在龙虎山镇的街上,默默地想着。街道是用长长的青条石砌成的,总有个几百年历史,但大多完好,还很平整。可是这么个灰蒙蒙的镇子,实在没什么可看的。路边的围墙上,红漆刷上了一些诸如“一定要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或者“走资派还在走”之类的标语,几个穿了蓝布衣服的老头子则坐在门口边晒太阳边下棋。他们一进镇子,镇上的小孩见有外国人来了,顿时拥过来围观,这些老头子倒是见怪不怪,只是瞟了一眼便又下自己的棋去了。
到处都一样。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鸡屎臭,还不算太难闻。虽然听惯了“我们的朋友遍天下”这样的光辉教导,但金翻译还是有些微恼怒。这些外国人,一个个不知道为什么都喜欢自讨苦吃。红旗大队是专门为外面参观的人预备的,户户通自来水,家家有电灯,可以充分显示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新气象,可这意大利佬不远万里来到中国,难道就为了看看这么一个破败的小镇子么?这种样子只能给社会主义抹黑。他看了一眼身边这个正在兴致勃勃拍照的名叫克朗索尼的意大利人,心里升起一团疑云。
他真是一个友好人士么?说不定,是苏修派来的特务。
“金,请问那是什么地方?可以进去么?”
克朗索尼的问话打断了金翻译的胡思乱想。他抬起头,顺着克朗索尼的手看去。前面在一片黑瓦白墙的民居当中,挑出一角飞檐,显然那儿有座古建筑。只是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道:“我去问问。”
他走到一边。两个老头子在下棋,另一个正背着手看着。这老头子倒是恪守观棋不语的古风,站着一声不吭。
“老同志,那儿是什么地方?”
金翻译指了指那一角飞檐。那个看棋的老头子抬起头来,道:“那儿啊,是大队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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