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十分宽敞,再加睡两人都没问题,显然李容治把主车让给她了。她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依旧是西玄的衣袍,她略略冷了些,顺手抓起暗色外袍套上,瞥见柜上袋子,她取出她的同心结,塞入自己怀里,推开车门跳下车。
放眼望去一片夜色,只仗月光,营火照地。她微地眯眼,试着往远处看去,却发现自己眼力不若以往清明,马车约有十辆左右……这车队委实少了点。她以为,回大魏的太子车队应该连连到尽头,怎么这般……简洁?
一阵香味刺激她的腹中饥虫。她来到营火旁,估量一下今晚的参汤剩饭,她美目轻亮,目光落在一碗剩下的蛤蜊汤。
她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有几名浅眠的汉子看见是她,又闭上眼了,
临秀轮到值夜,他一看徐达自行下车,喃道:
“好主动啊……”这浑噩度日的女人有几次半夜饿了,懂得自行下车寻找东西吃。第一次还把火上的锅子打翻,伤到双手,连王爷都惊动,盯着她的双手看半天。之后就差婢女守着她,她要半夜饿了,就让婢女熬碗汤喝。
他是不是应该说,这个女人其实生命力很顽强,饿不死的。
虽然如此,他还是上前,小心帮她勺汤。“二姑娘错过晚饭,就知道你一定会饿,王爷让这汤煮着不熄。下午你哭成那样,还以为你清醒了呢。”哪知她最后哭到睡着,最后还是王爷一语不发,扶着她躺下。
徐达没理会他的沉思,捧着碗往林子深处走去。她找了一处月光可泄入林地的大石坐下,喝了一小口汤。
“……”她美丽的脸庞整个垮掉了。“王爷,这真是我这阵子喝的汤么?”
“初时是货真价实的鱼汤,后来实在是找不着了,只得跟经过的商旅买了个蛤蜊酱凑合用。”温暖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她嘴皮抽搐。明知他已尽力,但一想到自己好一阵子把这种东西当美味鱼汤,她就觉得自己被骗的很惨。
她嗜吃海产,但西玄海产有限,再不就是珍贵无比,明知现今市面的海产酱品与生鲜海产味道不能比,但她还是挖出她所有的储蓄,迎回西玄所有的海产酱品来望梅止渴。
真的……很难吃,由此可见人要是迷迷糊糊的过日子,还是很容易被骗的……但她的幻想能力很强悍,所以,她还是继续喝!
李容治撩过袍摆,坐在她身边的矮石上。
清冷月华自她头顶铺泄而下,在她周身盈满月辉。她身着一尺凤凰袍,袍身墨色,凤凰金素在月辉之下仿佛是展翅的赤身凤凰,缠绕在这眉目宁静的姑娘身上。
是啊,再大的风浪已被掩饰在她恬淡的面容之下,她再也不是当日那个受尽创伤需要人照料的孩子了。
思及此,李容治撇开目光,不再看她。
徐达静静笑道:
“王爷,我始终不明白,当个大魏皇帝有什么好呢?你只要一个王后,比不得一般富家三妻四妾,更比不得西玄皇上三宫六院,当皇上的,食也食不好,当季蔬果难得吃上一回,更没法睡到自然醒,每天夜未转明便早朝。统治天下,看似是权利的最高峰,其实背后付出的心血非常人比得上,徐达瞧王爷,也不是什么昏庸贪乐之辈,这将来的路很难走啊。”
李容治闻言,轻轻笑道:
“是啊,当个大魏皇帝有什么好呢?但这条路我是非走不可。”
徐达莞尔一笑,道:“王爷可愿听徐达少年故事?”
“容治愿闻其详。”
“唔,我五岁定一生的故事王爷是知情的。那时,摆在小徐达眼前的只有一条庸庸碌碌的无能之路,可她心里不服,明明都是同母所生,能差上哪去?所以小徐达也努力学习,文也好武也罢,宫礼、四国局势,都尽心学习……可惜还是不如同胞姐妹,她记得有一年有名门客盼能投入她名下,她欢喜的很,以为自己努力终得报偿,哪知……”她咧嘴笑道:“哪知当归请徐回转告,那位能人不过是个利益熏心之人,曾想投靠徐回未果,就想通过小徐达入徐府门下。”
“徐回自幼与能通神鬼的奇人异士结交,当归便是其中一名。他不甚喜欢我,唔,该说是她那票人都不太愿意靠近我,有一回,我不过士近了近身,他就忍不住吐了出来,吐得我满身都是。”她感慨地说着这段尴尬的回忆,心里已十分平静,这是不是表示她已经斩断不少七情六欲了?她失笑,又道:“王爷,可还记得我将任西玄凤羽令那年除夕,你得知我一定会在质子所处的百乐馆,于是你不动声色故意在百乐馆召起比试,以宝刀为赏赐……果然,那把宝刀很幸运的由我拿到手了。”
李容治神色不变,依旧是暖而愉悦的。
她笑:
“王爷身在异乡,居然连徐达身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得掌握,实在辛苦之至。你知道我左右手都能用,一直在寻找一把左右都适合的长刀,你将宝刀送我,这般讨好收买,徐达真是受之有愧,这两年实在没有为王爷做过收买事。”一顿,她还是笑意漾漾,道:“我想王爷早知在那几天前,北塘王爷曾与我接触过,他知徐达为袁图预言所苦,假借自己找袁图大师算出坏命,揍他一顿以替我出气。唉,你们这些拐弯抹角讨我好感的收买手法,实在是贵重得很,徐达何德何能呢?何德何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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