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光游览仅限于不花钱的场所,只有考试进步了,或是被老师夸奖了,她才准许自己动用攒下的备用金,去吃一顿好吃的。
备用金并不多,能选择的吃食有限,徐杨最常去的是巷子里的一家没有招牌的面店,一碗西红柿打卤面只要六元,可以干拌也可以浇汤。如果再奢侈些,还可以花三元要一碟炖豆腐。
外面的面和食堂的面没什么差别,但因为是奖励,就显得格外好吃。
高一下半年徐森淼回来后,家里有陈旭在,再也不用徐杨操心日常花销,陈旭照顾的周到,三餐都是变着花样做的,营养均衡味道可口,徐杨少了花钱的地方,生活费有了可观的剩余。但她奖励自己的方式,还是来吃一碗面。
小店开在巷子深处,徐森淼叫了辆车。但车开到岔路口就进不来了,几个人跟着徐杨拐了好几个弯,拐的林舟都有点迷糊了,才总算找到店门。
老板娘正在收拾灶台,掀开帘子看见熟客,招呼了一句:“来啦,看看来点啥。”
水泥地面上有几个没擦干净的鞋印,桌椅板凳都放的陈旧了。
虽然收拾过,仍觉得糊了一层油,黏糊糊的,林舟看着墙上的手写菜单发蒙,扭头问徐森淼:“吃什么呀?”
徐森淼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犯了毛病,有点想笑,习惯性的纵着:“我要豌杂吧,你要排骨的怎么样,这样就能吃到两种。”
“行……”林舟就等她这句话呢,放下书包,高高兴兴的准备餐具去了。
徐杨见姜宁没点菜,倒完热水走过来问:“选好了吗?”
姜宁摇摇头,她累得很,没什么胃口:“你决定吧。”
小店虽然没什么人,一直都是一副要倒闭的样子。但是能做的面有十多种,西红柿鸡蛋面不过是最便宜的特惠菜,徐杨视线划到最后又划回来:“那,西红柿打卤面吧。”
她在林城生活了两年,把困顿贫瘠的童年甩在了身后,她成了高材生,成了班长,身边有姜宁这样的富家子弟,也有精通乐器受人尊敬的邻居老师,她穿梭在徐高气派的图书馆和小礼堂间,几乎觉得自己也和他们一样,都是体面的。
只有在听到林舟和徐森淼的琴声、看到密室逃脱的六百元票券、以及姜宁爸爸宽厚的笑,喊人去给她们买冰淇淋的时候,她才会神经质的,想起西红柿鸡蛋面的味道。
徐杨有时候也想问一问,徐高的学生懂得那么多,有人知道怎么领低保吗?
有人知道菜市场的菜什么时候最便宜吗?有人知道去罐头厂帮忙剥葡萄,剥一斤会给多少钱吗?
一斤五毛,手快的话,一小时能挣六块钱。
小城里的厂子没人管,她只有八九岁,是个标准的童工,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帮忙,忙活一个暑假,可以挣出新学年的书本费。
林舟和徐森淼经常结伴出现,徐杨偶尔在楼道里看见她们,看着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笑着笑着头就撞到了一起去。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能在她们身上看见一层厚重的天真。
院儿里家长们聊天时总说:“我们家那个,除了念书啥也不会。”
徐杨缺失的,就是什么也不会的天真。
无论陈旭对她多好,无论朋友们对她多好,她始终和他们隔着一层,没有完全融进来。
但好像姜宁吃了这碗西红柿鸡蛋面,她们两个之间,就真的亲近了。
姜宁送给她的水杯要四百元,她买给姜宁的面包六元、单词本十二元、发绳一点五元……
无论怎样填补,都差很长一段距离,然而今天一巴掌打下去,她心里忽然轻快很多,觉得不再亏欠了。
那女人挨了打,当然是要来闹的,但是路口没有监控,老师又没戴眼镜,全校那么多双眼睛,居然没有一个目击证人,连门口的保安都装聋作哑,听她找事就客客气气的在一旁嗑瓜子,偶尔塞她一把,见她嗓子哑了,还会热心肠的倒口滚烫的浓茶。
第二天她来哭了一场,第三天是元旦,冷气蓄积了大半个月,终于在年末下了一场暴雪,女人的革命尚未成功,不肯干冻死自己的蠢事,总算让徐高过了一个安静的新年。
去年的这个时候,林舟把邓佳琪气的翻白眼,丁心以为他们要包饺子,急慌慌的阻止,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徐森淼拉着姜宁从教室里溜出来,分享了第一个秘密,林舟发现闹着也要听,被哄骗着弹钢琴时,徐杨刚好走到楼道口,她没找到姜宁,却在各班均不在调上的《难忘今宵》大乱炖中,听见了莫名的琴音。
那时候,他们还是悠哉自在的高二生,从早自习就开始坐不住,仿佛老有东西扎屁股,在礼堂看节目时,轮到自己班的同学上场,一个个嗷嗷乱叫,在巡逻老师的死亡凝视下疯狂鼓掌,巴不得在喉咙里安个喇叭。
也不知道又没有语言节目,怎么这么多观众要互动,一天下来都玩傻了。
而今年,他们摇身一变,成了沉稳自持的高三生,不用老师站岗就学会了遵守纪律,字典里居然有了规矩二字,安静的排队、找座位、坐下后掏出随身携带的口袋书,头一低就进入背题状态。
每年的节目都差不多,也不是只有去年的精彩。只是主角换了一批,热闹也就不是他们的了。
今年的元旦演出安排在上午,姜宁的独舞被安排压轴,登台时外面下着雪,静悄悄的,悠扬的下课铃声从教学楼的方向传过来,已经是午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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