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也没有动,更没有看,但却忽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小瘦子,我知道不是你,所以你今天还不会死。”他说:“可是你今天实在不该来的。”
穿铁靴的人,脸上的肥肉忽然在一刹那间像冒泡的泥将一样凸厂起来,而且一直不停在抖,抖得就像是油锅里的猪宁田。
他又不是小瘦子,他是个大胖子,如果西门吹雪说的话,是在警告—个瘦子,这个大胖子怕什么?
胖子怕怕,只因为他从小瘦瘦,所以他穿大铁靴,所以他拼命吃—些可以让他胖起来的东西。
他这么样吃,怎么能不胖。
他为了增加他的重量,很小就开始穿铁鞋走路,这么样一个人的轻功如果还不好,还有天理吗?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能再胖下去了。
所以他虽然总是随身带一些他最喜欢吃的东西,也只有看,不能吃。
这个小瘦子,当然就是近两、三年来才倔起于江湖的超级杀手“大鼓”。
他的肚大如鼓,他的呼吸声如鼓,甚至连他的人都好像—个鼓一样。
像这么样一个臃肿平凡俗气的人,有谁会提防他?
所以在最近十九个月以来,死在他那一双肥肥小手下的武林大豪,已经比死在西门吹雪剑下的多得多了。
可是西门吹雪却知道这一个人今天到这里来绝不是为赴约而来。
这个小瘦子肥小胖,就算吃了妖魔教的迷幻药,也不敢来动西门吹雪。
谁敢动西门吹雪。
这个时候绝岭下又有一阵脚步声传了上来,一阵好重的脚步声,就好像有一个八百厅重的大胖子穿着一双八十斤重的铁靴子一样。
可是这个人还没有走上来,西门吹雪就知道这个人既不胖,也不重,穿的还是双轻轻薄薄、软软的绣花鞋。听到这个人的脚步声,穿铁靴的人那张紧张的脸立刻就放松了!西门吹雪的眼神却忽然变得红如血,冷如雪。(注)
写武侠小说写了二十三四五六七年,从没有写过“注”。
可是我从小就很喜欢看“注”因为它常常是很妙的,而且很绝,常常可以让人看了哈哈大笑。
譬如说,有人写“××拔剑”之后,也有注“此人本来已经把剑放在桌上了,等他吃过饭之后,又带在身边,所以立刻可以拔出。”
看了此等注后,如不大笑,还能怎样?哭?
“注”有时也可以把一个作者的心声和学识写出来,注出一些别人所不知而愿闻的事,有时甚至就像是画龙点睛,无此一点,就不活了。
才子的眉批,也常类此,金圣之批四才子,更为此中一绝。
我写此注,与陆小凤无关,与西门吹雪更无关,甚至跟我写的这个故事都没有一点关系,可是我若不写,我心不快,人心恐怕也不会高兴。
因为在我这个鸟不生蛋的“注”中出现的两个人,在现代爱看小说的人们心目中,大概比陆小凤和西门吹雪的知名度还要高得多。
这两个人当然都是我的朋友,这两个人当然就是金庸和倪匡。
有一天深夜,我和倪匡喝酒,也不知道是喝第几千几百次酒了,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鸟不生蛋让人哭笑不得的话。
不同的是,那一天我还是提出了一个连母鸡都不生蛋的上联要倪匡对下联。
这个上联是:“冰比冰水冰。”
冰一定比冰水冰的,冰溶为水之后,温度已经升高了。
水一走要在达到冰点之后,才会结为冰,所以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水,都不会比“冰”更冰。
这个上联是非常有学问的,六个字里居然有三个冰字,第一个“冰”字,是名词,第二个冰字是形容词,第三个也是。
我和很多位有学问的朋友研究,世界上绝没有任何一种其他的文字能用这么少的字写出类似的词句来。
对联本来就是中国独有的一种文字形态,并不土分困难,却十分有趣。
无趣的是,上联虽然有了,下联却不知在何处。
我想不出,倪匡也想不出。
倪匡虽然比我聪明得多,也比我好玩得多,甚至连最挑剔的女人看到他,对他的批语也都是:“这个人真好玩极了。”可是—个这么好玩的人也有不好玩的时候,这么好玩的一个上联,他就对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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