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缨眉眼一肃,沉声道:“侯爷,白日里我验尸,见赵将军身上疤痕遍布,想着他战场杀敌吃了不少苦头,伤疤在所难免,便未曾细究,而今日去未央池,也未想明白赵将军坠楼之前为何挣扎惊呼,他沙场御敌多年,总不至于被阿赞曼的影子吓得坠楼,直到下午,我看到了杜公子耳下被毒蜂蛰后留下的疤痕,那疤痕与赵将军身上的十分相似,我这才想到了凶手谋害赵将军的手法!”
肖琦与宋文瑞眼瞳一瞪,杜子勤亦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脸颊。
秦缨道:“凶手知道赵将军曾被毒蜂袭击之事,也知道他什么都不怕,唯独怕此物,因此,在赵将军身上留了捕蜂的香粉——”
杜巍一惊,“那粉末是捕蜂所用?可这个季节京城哪来的毒蜂?”
秦缨寒声道:“冬日少见飞虫,尤其是蜜蜂,但有一种竹筒蜂在秋冬季节仍然十分活跃,它们依竹而生,在竹筒之中筑巢,天气暖和之时才出来采蜜,此蜂可入药,有祛风定惊,行气消肿之效,价值不菲,于是专门有捕蜂人制作香粉吸引竹筒蜂——”
杜子勉骤然道:“揽月楼西南正有一片竹林!”
杜巍几人也想到此处,眉眼皆是一沉,秦缨颔首,“不错,正是那片竹林,我和二公子,刚从未央池过来,我们已经试过,捕蜂香粉果真能引出林中竹筒蜂。”
秦缨语气肃然道:“那竹林在梅林之外,从梅林去揽月楼正要经过竹林旁,赵将军身上有香粉,路过之时,香粉的气味儿被寒风带入了竹林中,惊动了竹筒蜂,竹筒蜂循着气味儿追向赵将军,多半是赵将军上楼之后才飞到了他身上,而赵将军不熟悉地形,楼中也漆黑,他不知来的是不易攻击人的竹筒蜂,却不愿困在阁楼中,只想着先出屋子才好,惊慌失措之下夺门而出,本可绕着楼阁逃散,却不想门外地上结冰,那围栏也不堪承力——”
肖琦惊愕难当,“所以他毫无防备之下冲出了门,扑坠下楼!而底下人看着,只以为他是被那南诏鬼神所挟,这才有了什么诅咒杀人的说法?!”
秦缨应是,“凶手利用光影与蜂虫,这才有了鬼神凭空杀人之效!赵将军坠楼之后,身上被鲜血浸透,香粉气味儿散去大半,再加上深夜寒风萧瑟,我们去揽月楼的人也多,因此竹筒蜂受惊之后回了林中,我们只听见寒风呼呼,竹林飒飒,自然想不到几只蜂虫竟可夺人性命……”
听完秦缨有理有据之言,杜巍面色亦黑沉的厉害,“好狠毒精巧的设计!幕后之人要杀永繁,还用了这一番布置,足见此人早有预谋!”
灵堂当前,赵永繁的遗体就静静地躺在棺床之上,经过这几日,众人终于明白赵永繁因何而死,肖琦一时眼眶赤红,“侯爷!他们为何要杀老赵?是不是知道了老赵的厉害!”
杜巍微微眯眸,威仪迫人的面颊上,显出了几分肃杀来,忽然,他看向秦缨,“谢大人在何处?你是自己勘破了永繁被害的诡计?”
秦缨道:“午后我与谢大人分头行事,他应是查到了什么,人并未在未央池逗留太久,此
刻我也不知他在何处,眼下虽破解了赵将军遇害之局,但只凭这些,还不够锁定凶手,并且凶手虽能利用毒蜂害人,但也要赵将军自己去揽月楼才好。”
杜巍眼底寒云密布,依然不能相信,“这怎么可能,军中知晓永繁身份之人便不多,京城中人,又有几人知晓?就算知晓,又怎能布局杀他?当夜赴宴之人,永繁几乎一个也不认识,那香粉,又是如何到他身上的?”
杜巍掌兵多年,思虑自是周全,听闻此言,秦缨看下肖琦道:“这便要两位将军好生回忆了,当天晚上,都有谁与赵将军言谈过?凶手很有可能是不经意间将香粉抹在他身上,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肖琦看向宋文瑞,宋文瑞也一脸诧异,“当夜我们都在林中赏梅,后来推演战法,永繁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
肖琦也道:“是啊,我说的正在兴头,也没瞧见他何时走的。”
秦缨皱眉看向杜子勉,当夜杜子勉也是赴宴之人,杜子勉道:“我离开长亭之后,也与肖琦几人在一处,只在中间看到不远处挂着香囊,去解了一个灯谜,与他们也就几丈距离,当时他们那处人挤人,我并未留意赵参军在何处……”
秦缨秀眉紧蹙,“那看来要等谢大人了,当夜众人查问的证供,此刻在谢大人那里。”
肖琦道:“这个时辰了,他可还会来此?”
夜色如墨,秦缨也纳闷谢星阑去了何处,按理,他应在黄昏之前到百草街与她汇合,可陆柔嘉都重新配好了香粉,眼看天色将黑,也未见他前去,秦缨无法,这才先往未央池去,她便道:“许是有什么关键线索,若非如此,他不可能一日不露面。”
肖琦和宋文瑞满面焦灼,杜巍倒是老神在在,“不急这一晚,如今疑问众多,还要靠你们继续探查才好,务必弄清楚永繁为何去揽月楼。”
秦缨也点头,“不错,眼下仍不知凶手动机。”
肖琦轻哼一声,“要我说,谁都有可能,老赵是我们军中宝贝,外族人忌惮大周兵马强盛,咱们自己人呢,也可能嫉妒北府军一家独大,毕竟那两家……”
“休得胡言。”
杜巍不快呵斥,肖琦忙敛容,“属下失言。”
秦缨自知肖琦口中“那两家”指的是谁,见杜巍面色不善,她也只能做懵懂模样,这时杜巍换了副和蔼声气,“让县主见笑了,军中粗人,素来直率——”
秦缨干干牵唇,杜巍便道:“今日实在多亏县主,至少让我们知道永繁是如何身亡的,谢大人那边,也不必着急,眼下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免得回去晚了,你父亲那里我不好交代,让勉儿送你——”
秦缨也知自己是一外人,便是真有怀疑,杜巍也不会当着她面直言,她点头应好,婉拒了护送,自己带着白鸳告了辞。
上了马车,白鸳也狐疑道:“谢大人怎消失了整日?也不给您个说法。”
秦缨定神道:“如今不比南下时,自无需事事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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