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辰不耐烦妓子这般姿态,挥挥手将其赶到一旁,看向其余妓子,问道:“还有没有人要说的,有就赶快发言。”
妓子们有了先前的经验,搜肠刮肚将所有听说来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一连二十几件,讲了近一个时辰,最终也只有两位妓子得了赏钱。
江景辰紧跟着便出了青楼回到客栈,拿来纸笔把几件较为重要的事情记录下。
吕恒憋着一肚子气,等他写完停笔之后方才开口道:“竟对妓之言这般上心,江景辰,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监察六条》其一:察官人善恶,其二:察户口流散,籍帐隐没,赋役不均,其三:察农桑不勤,仓库减耗,其四:察妖猾盗贼,不事生业,为私蠹害,其五:察德行孝悌,茂才异等,藏器晦迹,应实行用,其六:察黠吏豪宗,兼并纵暴,贫弱冤苦,不能自申者。
江景辰没有经过岗前培训,也不懂怎么当好御史,便想着按照律令形式总是没错的。
通过青楼妓子之口了解到阪仓县令对于过往案件的审判,以此来分析他的能力作风,从而得出一个结论:陶宏广这个阪仓县县令有能力、有口碑,唯独没有官运,大抵是跟他的个性有关。
吕恒见他不答话,脑海中又回想起在青楼被妓子调戏的画面,心中怒气更盛,喝声道:“江景辰,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江景辰斜眼看他,淡淡道:“忘了先前我跟你说的话了?”
堂堂御前带刀侍卫,何曾受过这等闲气?吕恒恨不得一刀鞘拍到江景辰头上,可一想到临行前圣上的交代,不得不强忍着心中愤怒,缓和了语气,重新开口道:“江御史,请你解释下这是在做什么吗?”
江景辰指着桌上满是字迹的宣纸,问道:“这么大的字,你看不到?”
纸上记录着的事情,先前青楼妓子已经说过一遍,吕恒虽不能记住每一句话,可大致的事情却是清楚,当即冷哼道:“妓子之言岂能当真?你不去县衙查阅卷宗,反倒花几百贯钱套问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情,你不仅是蠢笨,威远侯若是知道了怕是要骂上一句败家。”
青玉嗤笑道:“区区几百贯钱罢了,也就你会觉得多,我家公子的钱,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别人花钱吗?”
本来还没觉得怎么样,这么一说反倒是有种人傻钱多的感觉……江景辰轻咳几声,接口道:“人尽皆知?在她们开口之前,你知道这些事情?”
吕恒狠狠瞪了青玉一眼,回过头来说道:“衙门自有卷宗,一看便知。”
江景辰继续问道:“考功司也会调阅卷宗以作评用,你觉得阪仓县令为何会连续两次大考只得下第?”
吕恒顿了顿,回答道:“那是吏部该管的事情,你问我做甚。”
江景辰见他神色有异,含笑道:“不对吧,圣上难道没交代你关注此事?”
吕恒立刻回答道:“我的职责是护卫你周全,其他一概与我无关。”
江景辰不置可否,心知此刻多半是套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于是便不再与他多言,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纸上。
阪仓县,官署。
伍县丞焦急的在屋内来回踱步,口中念叨着:“京兆府发来的公函不是说今晨便离京了吗?眼下都入夜了,他怎么还不来?”
雷县尉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呷了一口,慢悠悠出声道:“没听说察院新晋第十六位御史是个毛孩子吗?年纪轻轻得了重任,难免气头正盛,还是让他磨磨性子,越晚来越好。”
伍县丞没去管他,转而将视线投向闭目养神的陶县令,询问道:“都等了一天了也没消息,我看他今日是不回来了,咱们还是散了吧?”
陶宏广依旧闭着眼,正襟危坐,缓缓开口出声道:“再等等。”
御史巡视,并没有规定一定要在当天赶到地方县衙,只不过依着往常之例,没有哪一个御史会在离京之后在外瞎晃荡,伍县丞犹豫了一会,问道:“据说那位新晋监察御史是威远侯嫡长子,性子张扬跋扈,是个不好相与的,咱们是不是也该有所准备?”
雷县尉接口道:“你管他是谁的儿子,既然是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前来,该有的仪仗和护卫我都已经安排好,只等他露面,还需要准备什么?”
伍县丞瞪他一眼,暗自在心里骂了句:莽夫,紧跟着说道:“京兆府那边来信提了一句,那位江御史可是领着一位千牛卫出巡,咱们阪仓县是京畿县,有什么事京兆府不能办?千牛卫是干什么的自然不用多说,你说这两个凑一起来,事情还会简单吗?”
雷县尉嗤笑道:“你不过是县丞,担心这些做什么,没看到县令大人都还稳如泰山吗?不该你操心的事情想那么多干嘛,也不嫌累得慌。”
伍县丞气愤争辩道:“你若但凡有些脑子,我何至于这么累?你也不想想看,他什么时候不来,偏要在这个时候来,难道忘了一个月之前咱们干的事情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要是被他查到了什么,咱们几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陶宏广忽然睁开眼,看了下屋外的天色,估摸着是已入了亥时,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官服,淡淡道:“回去吧。”
待他离开之后,伍县丞捋着稀疏的胡须,问道:“你觉不觉得县令大人今日有些怪?”
雷县尉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回应道:“大人怪不怪我不知道,你今天倒是挺怪的,监察御史巡视又不是第一次,至于这么紧张吗?一个月前的事情怎么了?大不了就丢官呗,反正这县尉干的憋屈,老子早他娘的就不想当了。”
伍县丞悲呼道:“你不想当县尉,可我还想要继续当这县丞,想我十九岁中举,考了十二年才中三甲进士,在京城当了四年的九品校书郎,好不容易寻了些关系才补了个阪仓县正八品县丞的缺,这才当了几年呢,我是真舍不得啊!”
雷县尉听他说的可怜,越是笑的开心,幸灾乐祸道:“你既然这么稀罕当着县丞,当初又何必来蹚这滩浑水,能怪得了谁?还不都是你自己选的。”
伍县丞欲哭无泪,泣声道:“我那也是一时冲动之下才会。。。。。。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希望那位新晋御史是个不知事的,唯有这样咱们才能逃过一劫。”
雷县尉安慰道:“不用太悲观,指不定他是来帮咱们的呢。”
伍县丞嗤笑着问道:“这话你信?”
雷县尉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叹气道:“不信又能怎样?船到桥头自然直,该吃吃,该喝喝,指不定明天官就丢了,啥也别想,该干嘛干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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