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是在医院给我打的电话。当时,正是早晨的时候,我刚刚起来,正要出去洗脸刷牙,手机就响了。打开手机,文明就颤抖着说道:“原野,你赶紧到市医院来。新新跳楼自杀了。”
听到这句话,当时我几乎蒙了,脑袋一下涨得老大。脸也顾不上洗了。胡乱把衣服穿上,出门打了辆车,就匆忙赶到医院去了。
文明正在医院的太平房门口等我。见了面,他什么也没说,就朝太平房的院子走去,我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那个专门停放死尸的小院子。文新的尸体被停放在了三号房。一个看门的老头,拿着钥匙给我们开了门,我就跟着文明走了进去。屋子里停放了五六具尸体,每具尸体的身上都盖着一块白布单,有的露着脸,有的脸上则盖着一块黄纸。
由于室内的光线太暗,刚一进去,眼睛很不适应屋内的那种昏暗,因此,一下子竟没有认出哪具是文新的尸体。后来,还是文明先看见的。文新被放在了靠里面的一张停尸床上。文明走过去,我跟在他的身后,来到文新的灵床前,她被摔得已经不成样子了。整张脸都塌陷了,可能是脸部先着地的缘故,鼻子和嘴唇都露出了骨头。脑浆子和血把她的头发粘在了半拉脸上,简直惨不忍睹。那一瞬间,我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河水似的,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这才几个小时啊,我们刚刚温存完啊,她怎么就走上了这样的一条绝路啊!
文明也流泪了。但他没有哭出声音来。我们在文新的灵床前站了约莫有五六分钟的样子。看门的老头提醒说:“你们要不要给她烧点上路的纸钱啊?”
我这才想起来,不能让文新就这么孤孤单单两手空空地走啊,于是,我问那老头,哪儿有卖纸的。老头就用手指着门外说:“太平房大门外的对过,一家挨一家都是卖那些东西的。”
于是,我也没征求文明是否同意,就走了出去,在门外一家专门卖冥品的小商店,给文新买了两个陪她上路的纸扎的女孩,又给她买了一辆纸扎的轿车。买了厚厚的一沓子烧纸。重新回到太平房的院里时,文明已经走了。我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我也没去找他,就问看门的老头,哪里可以烧这些东西。老头就指着太平房房山的一个专门烧纸的大铁锅说,就在那里面烧吧。
我把买来的那些冥品扔进大铁锅里,用打火机把这些东西点着,老头站在一边,看着我说:“小伙子,那姑娘是你的什么人哪?”
我说:“是我的女朋友。”
“结婚没有啊?”老头又问道。
“还没有。”
“她是为啥跳楼啊?”
“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你们闹矛盾了?”
“不是。”
“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知道是咋想的,拿自个儿的命一点都不当回事儿,托生一回人不容易呀,哪能说死就死呢!”老头叨叨咕咕地说,“你这么闷头烧不行,她收不到的。你得边烧边叨咕着,她才能知道咱们阳世有人给她烧东西了。”
听老头这么一说,我就低声叨咕道:“文新,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原野呀,我怕你一个人上路孤单,就给你找了两个伴儿,怕你累着,又给你买了一辆车。这回,你就踏踏实实地走吧。文新,咱们交往的时间虽然不是很长,但我们是以心相交的,我们可以称得上是知己了,你说对么?昨天晚上,我们把男女人生中最极致的事情都做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明白吗?所以,我现在是以你丈夫的身份来送你远行的!你活着的时候,我没能让你坐上轿车。现在你死了,我却还苟活在这个世界上。如今,我们阴阳相隔,只能以这种廉价的方式送你一辆纸扎的车了。文新,你为什么要这样啊?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们没有必要为上一代人的失误甚至是罪过去耗费我们的生命,你为什么还这样不珍惜自己年轻的生命啊!你走了,让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上哪儿还能找到如此知心的好朋友啊?”
说着说着,我忽然就涕泪纵横起来,鼻涕眼泪淌了满脸都是,我也没有感觉。到后来,我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了。一直到大铁锅里的那些纸灰燃烧干净,才恍恍惚惚地站起身来。这时我看见,文明正在我的身后站着呢。
“你干什么去了?”我瞅着他问道。
文新之死(2)
文明没吱声。
我又说道:“我们走吧。”
文明仍没有吱声。
文明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对我说道:“原野,文新的后事,就得你帮我张罗了。”
我有气无力地说:“责无旁贷。”
后来,我们俩又到停放文新尸体的太平房去看了一眼文新。这才离开那里。
两天之后,文新的尸体在这个城市一个比较有名的殡仪馆——龙山殡仪馆火化了。整个送别仪式非常简单,清冷。按着文明的意思,我们没有让更多的人知道她的死讯,只通知了她单位的几个头头,还有罗阿姨一家。除此之外,还有我们《北方诗草》的总编陈海亮。老陈跟文新不但是编辑和作者的关系,跟文新的父亲和母亲关系都很不错。所以,文明特意让我通知了他。本来,我还打算通知米兰的。因为,我认识文新,就是通过米兰认识的。虽然后来这两个女人可能因为我吧,互相之间产生了那么点小误会。但毕竟还是好朋友,还是诗坛的诗友啊!但不知为什么,米兰没有上班。打手机又没有开机,所以,就没有通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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