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不必动手,太师另派有人来收拾他,我们只需弄清于谦的行踪,为我们的人选择一个动手地点。
天呐,这不等于我们也参予了杀人──
我们早就参予杀人了,土木堡那几十万明军的消灭,没有你我的参予,能行?要建立一个新朝,不杀人能成?
一股冰冷的东西钻进心里,是的,其实自己早就参予杀人了,最早杀的就是当初跟自己一起去蔚州的那些丫环和男仆,你能说他们的被杀自己没有责任?
你刚才不是说于谦这两天要去秦把总的营中点校吗?要尽快从卢石或秦把总那里弄清于谦去的准确日子和时辰,我们可以就在他往返兵营的路上动手!
我们能不能不干这个?不是说攻城即可必胜么?两军未打先杀人家的将帅是不是有点太──?
真是女人之见,两军对打,还能疼惜对方?不管采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打胜就行。打仗从来就没有规定只准用什么手段,什么样的卑鄙手段在战争中都允许使用,人间所有的道德规矩,在战争期间都不再适用。你只要把一场战争打胜了,你所使用的所有卑鄙手段,都会做为英明指挥的证据而被人们传诵,战争时期对人的评价标准与平日并不一样,有时完全相反。
看着帖哈那冷厉的眼神,我心中不由一悸:如果战争需要把我杀了,他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吧?
记住了吗?要抓紧!这件事只有靠你去做了,我们的大军马上就要向北京开拔,倘在这之前把姓于的干掉,就会让我们瓦刺兵少死许多个,也许北京城会不战而开。
记住了。我感觉到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一想到要参予杀死卢石那样敬重的于谦大人,我真有点坐卧不安了。这就等于直接和卢石做对。我至今所做的一切,是在和大明朝做对,和卢石虽然也有关系,但毕竟非常间接,对卢石都没有直接的伤害,所以我去做时并没有不安,可杀于谦的事就不一样了,如果做成,一定会令卢石非常伤心。这就真的对不起卢石了。
那么不干?恐怕不行,首先帖哈就不会允许,他要把自己不干的消息传给也先,也先会不会伤害我的母亲和弟弟?
我心乱如麻,在屋里院里不停地低头踱步。房东老人看见我的样子,以为我丢了什么东西着急,走过来问我要不要他帮忙相找,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有些失态,忙笑着说:丢了一根缝衣服的针,没啥,我这就去街上再买几根。
来到大街上信步走了一阵,我的心方慢慢安定下来。街上到处是往来巡逻的军人,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鞋子,确信了没有不合京城规矩的地方,就漫无目的地继续走着,我想靠这种不停的走动,把心中的那砣东西暂时忘掉。我估计不会有人再认出我来,我不仅衣装变了,连头发梳的样式也变了。当我终于在一个街口停下步时,我注意到我已走到了府后小街,这个街名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总觉得它和自己好像有点关系。我正站那里默然回想时,一股沉郁的箫声忽然传了过来,那调子是那样熟悉,我一下子记起,当初给王振讲兵法的那个骞老先生,曾告诉过我,说他就住在这条街的小把儿胡同口上。对,何不趁这机会去看看他,同他说说话,我太需要有人差开我的思绪了。于是我就循着那箫声,慢慢找了过去。
这条小街不长,那箫声也一直没停,不大的功夫我就来到了小把儿胡同口找到了他的小院。我站在那儿又听了一阵,待断定就是骞先生在吹之后我敲了院门,箫声嘎然而停,出来应门的刚好是他,看见是我站在他家的门口时他很吃了一惊:是你?!
没想到吧?我笑了笑,这京城里我没别的熟人,就来找你聊天了。
稀客稀客,快请进来。他忙不迭地让着。我就随他进院进屋径自在他面前坐了。
我以为你早就出京城了。
我还想再住些日子,怎么,夫人不在?
去女儿家了,要不,你可以认识认识她。我由王振府中回来后,还向她说过你哩。
你如今每天都干些什么,还在研读兵书?
随便看看吧,我又不会干别的,不过像我这等样人,就是把兵书研究得再透又有何用?不会再有人来问我该如何用兵打仗了。
我今天就有问题想请教你。
是吗?请讲吧,我乐意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当初我在王振家时就发现,你对军事事务有一种真正的兴趣,这在女人中可是少有。他来了精神。
眼下,城里的明军正做抗御瓦刺兵的准备,你说,一旦瓦刺兵来犯京城,我大明军队能否抗住?
想你已经听说了土木堡之战的情况,明军的五十万大军损失净尽,如今,拿明军的实力和瓦刺军的实力相比,劣势已更加明显,此时瓦刺军若来进攻京城,京城的确是很危险的。不过,每当危难来时,人也常能迸发出惊人之力以相抵。如今,这京城里,想让这城破想让大明朝倒台想做瓦刺人之奴的人不能说没有,但数量可以说很少很少,既然大多数人都不愿瓦刺人攻进城来,那就会形成一种合力,此时,若再有精明将领对军力民力妥加组织,奇迹就有可能出现。
依你之见,这军力民力该怎么组织?
若依我安排,我将在京城组成五道防线:第一道,在京城远郊放少部骑兵和步卒,依托民居和沟壕,对来犯的瓦刺兵进行消耗和迟滞性抵抗;抵抗不住时,立时换上民服消失在百姓们之中。第二道,在城墙之外三里处,放精兵利用街道和民房设伏,待瓦刺兵进入伏击圈内,伏兵突然冲出,杀他个措手不及,灭敌一部是一部。第三道,依托城墙进行抗击,把半数主力放在城墙外,待敌来时将城门关闭,自断我军退路,迫使官兵们与敌作殊死之斗。第四道,将剩余半数主力放在城头,准备与敌人作城头之搏。第五道,用老弱之兵和青壮街民,在皇家禁城外围设街垒,以作最后拼斗。
你想得可真是周全。我望定他,又一次庆幸他没有真的掌握军权,否则,我们瓦刺人可要吃大苦头了。
我不过是空想想而已。他叹了口气。
若瓦刺军真的来攻打京城,你自己会做什么?
我老矣,又无领兵之权,就像陆游当年写的:〃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但骞某决不会袖手旁观,必会尽一份自己的力。而且,我决不逃难,决不离京,我要与这京城共存亡。当年杜甫逃难中的诗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我记得很清。我会照李清照写的那样去做: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 土。
我默望了他一刹,忽然有一种不认识他的感觉。
我让你吃惊了?
不,没有。我急忙摇头。听了先生这话,我的守城决心也增了几分。
还有要问的吗?他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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