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父亲去世,帕韦乌不得不向机关请几天假。父亲是在进入濒危状态之后的第三天死去的。开始时,看上去似乎就要咽下最后一口气了,但过了一个钟头,老博斯基竟然又能起床,并且走到了官道上。他站在官道旁边,不住地摇头。帕韦乌和斯塔霞两人一起挽住父亲的胳膊,把他送回床上。在这三天的时间里,父亲一声没吭。帕韦乌觉得父亲总是在央求地望着他,似乎想要点什么。但帕韦乌认为,他所能做的一切全都已经做了。整个时间他一直待在父亲身边,喂他水喝,为他换被单。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在弥留的父亲做些什么。
最后,老博斯基死了。帕韦乌在黎明之前打了个瞌睡,一个钟头后他醒来,看到他的父亲已停止了呼吸。老人瘦小的躯体瘪下去,枯干萎顿,酷似一只空麻袋。毫无疑问,在这躯体里已经没有生命。
帕韦乌不相信灵魂不死的说法,因此他觉得这景象非常可怕。他一想到,自己不久以后也会变成这样一团没有生命的躯壳,心中便充满了恐惧。有朝一日,他身后留下的也就这么一点东西。两行热泪不禁从他眼里滚落了下来。
斯塔霞表现得非常平静。她让帕韦乌去看父亲为自己做的棺材。在粮仓里,棺材靠墙立着,棺材盖是用木瓦做的。
帕韦乌现在不得不料理有关丧葬的事,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必须去找教区神甫。
他在神甫住宅的庭院里见到神甫正在清理他的汽车。教区神甫请他进入清凉、阴暗的办公室。然后坐在闪亮的油漆办公桌后面。神甫花了很长时间,在死亡登记簿里找出相对照的那一页,认真填写了老博斯基的死亡日期。帕韦乌站立在门边,他不喜欢觉得自己是在求人,于是主动走到办公桌旁的椅子跟前,坐下了。
“办这丧事的费用是多少?”他问。
教区神甫放下了手里的自来水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我已有好几年不曾在教堂里见过你啦。”
“我是不信教的,神甫先生。”
“做弥撒时也很难见到你父亲。”
“他常参加圣诞节弥撒。”
教区神甫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他开始在办公室踱起了方步,同时把手指摆弄得噼啪响。
“你呀,我的上帝,”他说,“参加圣诞节弥撒。这对于一个值得敬重的、守规矩的天主教徒是远远不够的。‘记住,逢圣日你得做圣事’,是这样写的不是?”
“我在这方面没研究过。神甫先生。”
“假若在最后十年里,死者每个礼拜天都参加圣弥撒,都往托盘里投进俗话说的一文钱,你可知道,这能积聚多少?”
教区神甫在脑子里默算片刻,然后说道:
“丧事的费用是两千兹罗提。”
帕韦乌感到他身上的血一下子全都涌到了头上。他纵目四望,到处都是红色的斑点。
“我看这一切统统都是瞎扯淡!”他说,同时从椅子上跳将起来。
一秒钟内,他已走到了门口,抓住了门把手。
“好吧,博斯基,”他听见办公桌那边传来的声音,“就给两百兹罗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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