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尔卡不喜欢父亲的同事们,不喜欢所有那些衣服散发出香烟和尘土臭气的男人。那些人中最显要的是乌克莱雅,多半是因为他生得那么高大、肥胖。不过每逢维迪纳先生乘轿车来拜访她父亲的时候,甚至乌克莱雅也变得讨人喜欢、彬彬有礼起来,嗓门也细了许多。
司机送维迪纳先生过来后,一整个晚上都待在停在屋前的小轿车里等待他。维迪纳穿一身绿色的猎装,礼帽上插了一根鸟翎。见面时他总是拍拍帕韦乌的后背,放荡地长时间亲吻米霞的手。米霞吩咐阿德尔卡照看好小维泰克,而自己则从储藏室里拿出最好的储备物。她切干香肠和火腿的时候,刀在她手里闪烁。帕韦乌谈起维迪纳时总带着自豪。
“在如今这种时代,有这样的熟人关系真是太好了。”
父亲的这些熟人确实尝到了狩猎的滋味。他们经常挂满野免或野鸡从大森林来到她的家中。他们把所有的猎物放在前厅的桌子上,在尚未入席就座之前,先灌下半玻璃杯酒。屋子里飘散着酸白菜炖肉的香味。
阿德尔卡知道,在这样的晚上她必须演奏。同时她还得照应安泰克,让安泰克带着自己的键盘式手风琴,时刻不离她左右。她最害怕的是父亲发脾气。
时间一到,母亲就吩咐他们拿着乐器,走进那个既是餐厅又是客厅的大房间。男人们点着了香烟,房间里鸦雀无声,一派静寂。阿德尔卡调好音,开始跟安泰克一起演奏。在演奏《满洲里的山丘》时,帕韦乌拿起自己的小提琴加入二重奏。米霞站在门口,内心充满自豪地望着他们。
“将来,我要给这个最小的买把低音提琴。”
维泰克见人们的目光都转向了他,赶忙躲到了母亲身后。
在演奏的整个时间里,阿德尔卡想的都是前厅桌子上那些死了的动物。
所有的动物都睁着眼睛。鸟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指环上的宝石,但兔子的眼睛却是那么可怕。阿德尔卡觉得,它们在监视她的每一个动作。鸟是几只一起躺在桌上的,脚捆成一束,犹如小红萝卜。野兔都是单个儿躺着的。她在它们的毛和羽里寻找过子弹的伤口,但只是偶尔能找到凝结了的圆圆的痂。死野兔的血从鼻子里滴落到地板上。它们的小脸蛋儿跟猫脸相似。阿德尔卡常给它们调整一下头的姿势,让脑袋能搁在桌子上面。
有一次,在射死的野鸡中间,她觉察到一种不同于野鸡的鸟。这只鸟比较小,有种漂亮的蓝色翎毛。这颜色令她神往。阿德尔卡渴望得到这种翎毛。她不知道可以拿这种翎毛做什么,但她知道,她想要这漂亮的翎毛。她小心翼翼地拔下这些翎毛,拔了一根又一根,直到手里捏着一把蓝色的羽毛花束。她用一条白色的束发缎带将它捆扎起来,正想拿给母亲看,刚一走进厨房就迎面碰上了父亲。
“这是什么?你干了什么?你可知道,你干了什么?”
阿德尔卡往餐柜旁边退缩。
“你拔光了维迪纳先生的松鸦的毛!这只松鸦他是专门为自己射杀的。”
米霞站立在帕韦乌身边,厨房门口出现了客人们好奇的脑袋。
父亲用一只铁打似的手紧紧抓住阿德尔卡的肩头,把她领进那个大房间。他怒气冲冲地将她猛地一推,让她恰好站在正在跟人交谈的维迪纳面前。
“怎么回事?”这一位不清醒地问了一句。他的目光是混浊的。
“她拔光了您的松鸦!”帕韦乌叫嚷说。
阿德尔卡把羽毛花束伸到自己的前方。她的手在发抖。
“把这些翎毛交给维迪纳先生。”帕韦乌冲她吼道,“米霞,拿豌豆来!我们得惩罚她,以儆效尤。对孩子们就得狠一点……得严加管束。”
米霞不情愿地递给他一小袋豌豆。帕韦乌把豌豆撒在了房间的角落里,命令女儿跪在豌豆上。阿德尔卡跪下了,顷刻之间,餐厅里鸦雀无声。阿德尔卡感觉到,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她心想,这会儿她真该死掉。
“滚她妈的松鸦!倒酒,帕韦乌!”在这寂静里,响起了维迪纳咕噜咕噜的声音,餐厅里的谈话重新活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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