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了南门,在夜色中相扶而行。赶不到两三里路,只见后面出现火光,又隐隐听到“逮住他们”的喊声。眼看越来越近,二人便岔上右边的小道上。后面的火把顺大路撵了过去,二人稍稍松了口气。但不一会,火把便折回,直奔小路而来。
韩娥实在跑不动了,便说:
“程郎,你快跑,别管我了……”
“那哪成,是我连累了你,我岂能一人跑。要死,也死在一起。”说着,取过她身上的包袱背上,架着她朝前跑。
二人跑上一座石桥时,追的人也撵到。火光下,见有三四个手执兵器的大汉,呐喊着上了石桥。只听为首那个大汉大喊:“姓程的哪里走?”举刀便向他砍去,但听“嚓”的一声响,接着“哎哟”一声惨叫,程寿便跌下桥去,落入汹涌的河水中。
韩娥回头不见了公子,大叫一声“程郎,我随你来了”,也纵身跳下桥去……追上来的大汉伸手一把,没拉祝
每天,韩娥都到这座石桥上走走,去找回那天的回忆。程郎在哪里落水的,自己是在哪里跳水的,她都找得很准确。她又朝下游的远处望去,大概就在那片沙石滩上她被人救起。那天,她不敢在这凶险之地久留,没等伤愈,便告辞救命恩人远走他邦了。但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桥,那水,那人。“说不定他还活在世上。”“不可能,那一声落水前的惨叫……”“可是他的尸骨呢?”她常常对自己这样发问。
事隔多年,她回到落魂桥。她的信念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见不到人,找不到尸,那就在这与他最后生死离别的地方,守侯他到终老。
日子是孤独的,但却分外安宁,听不见吵架斗嘴,看不见相互倾轧。偶尔去城里打听打听消息,采购些用品。其余时间种菜养鸡,纺线绩麻。滚滚红尘中混久了,过腻了,能过上这种清悠悠松散散的日子,她感到无比的惬意与舒畅。
夜晚是属于音乐家的。
每当皎月高悬或繁星点点的夜晚,落魂桥边的茅屋里便传出一曲曲动人心弦的歌声,随着夜色,向四周漫开去。最常听到的是那首《牵牛星》:
迢迢牵牛星,
皎皎汉河女。
两星遥相对,
两情紧相依。
银河横天宇,
七夕有桥渡。
人间无天河,
何日能相逢?
唱得蝉不鸣蛙不叫,山风不再呼啸……
近一段时间,韩娥心中甚是烦躁不安,原因不仅是因为丝毫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也没有徒儿高渐离的消息。她算了算时间,早已超过了。她早就给蓟城的朋友打过招呼,高渐离来时到落魂桥找她。那孩子忠诚实在,是不会不来的。可是,他为什么还没来呢?
她天天在门口守望着。
这天下午,远远看见桥那边有个人影,她眼睛一亮。但细看,原来是个拄着棍子的老太婆。只见她步履艰难地走到河边,弯身下去,双手捧着河水猛喝。
看那可怜模样,韩娥便想到自己,再过一二十年也不那样?看她一定是饿了,等她走过桥来,让她到屋里坐坐,舀碗稀饭她喝。可怎么她就在河边躺下了?一定是有玻
韩娥快步走过桥去。但见她骨瘦如柴,衣衫褴褛,双目紧闭晕倒在地。韩娥把她扶起来背上,慢慢走过桥来,放在屋里的床上。
一看便知道是饿的,忙舀上碗稀饭,给她一口口喂去。
果然,几口饭下肚,便有了活气。喂完一碗,她睁开了眼睛说还要。
一连喝了三碗,老太婆便坐了起来。脸上也有了表情,点着头说:
“谢谢大姐……”
韩娥又打了盆热水,替她擦洗。当洗净了她脸上的尘垢,与她四目相对时,都惊呼道:
“是你1两人都认出了对方。
那老太婆竟是当年的店老板娘。她望着韩娥,不禁垂泪道:
“唉,韩大姐,我命好苦。两个儿子打仗死在外头,那死鬼把家产糟踏干净后也就走了,丢下我一个在阳世受罪……”
“大娘别难过。这人一辈子谁又能说得清?”
“你,”老板娘奇怪地问:“你不是跳水死了吗?怎么在这儿?”
韩娥便把她的经历说了一遍。
“真是吉人天相。你,你没见到他?”
“谁?你说是程公子?”韩娥急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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