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贵人母女原来并不得宠,康熙突然许下这样的重诺,是否说明他已经开始对生离死别之事心有戚戚?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康熙预想的方向发展,报丧的人还没出古北口,京城里就收到和硕额附噶尔臧的白皮折子‐‐三公主端静早在十月里就去世了!
这下宫里众人更是唏嘘不已,备了一份罕见的恩典,却给不出去的康熙顿感世事无常,即便是皇帝,也有力所不及之事。他叹息了一回,嘱咐绣瑜和佟贵妃说:&ldo;瞒着皇额娘,别惊了她老人家。&rdo;
但是皇帝最近好像衰神附体,他说了这话没有三日,太后的亲妹妹淑惠太妃忽然染上秋痢,才拖了三天就暴病去世。皇太后知道了就有些恹恹的不舒服,没两日就头风发作,牙齿也开始疼起来。
康熙知道了,先是巧言宽慰了一番,又命九儿和五福晋两个日夜侍疾,好容易快痊愈了。结果老人家贪嘴,晚上多吃了两块枣泥山药糕,竟然有些克化不动,半夜里上吐下泄起来,又兼着了风,第二日就发起高烧,睡梦里直喊太皇太后和世祖爷,醒来见了康熙,就拉着他的手说:&ldo;二,二阿哥……&rdo;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就用眼睛看着康熙,点点自己的脸颊,费劲地做着口型:&ldo;皇,皇额,娘……&rdo;
这是说孝庄生前最疼胤礽,让康熙善待胤礽,她下去才有脸面见太皇太后的意思。
康熙当即起身道:&ldo;传旨,在郑家庄兴建王府,比照亲王规制,建好后赐给二阿哥居住。&rdo;
太后虚弱的眼神里流出欣慰的光芒,疲惫地合上眼,头一歪。众人都吓了一跳,上去探了鼻息,才发现她只是睡着了。
虚惊一场的众人,越发连除夕也过得索然无味。结果,刚吃了阖家团圆的年夜饭,初一早上在永和宫用早膳时,就听咸安宫的人战战兢兢地来报:&ldo;禀告万岁,二阿哥的福晋昨夜病得厉害。奴才们请了雍亲王的意思,派了太医进去诊治。&rdo;
前脚刚起了宽恕你的念头,后脚你福晋就病了?康熙起了疑,顺势逮着胤禛一通抱怨:&ldo;咸安宫早已封宫,人员出入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来回过朕?&rdo;
胤禛却十分坚持:&ldo;二阿哥有错封宫,但罪不及妇孺。要是耽误了二福晋,既让皇祖母不安,又有损您的颜面。况且您身子骨本来就欠安,这事就交给儿臣吧,要是走漏了只字片语,您只管拿我问罪。&rdo;
康熙为他惹事上身的执着所感,心下快慰:&ldo;罢了。由你去吧。&rdo;
五月里,第一朵荷花盛开的时候,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终于走完了她一生的旅途。
康熙患了足疾,正在静养,直到最后一刻大家才敢通知他。御撵从乾清门直入寿康宫,皇太后床前隐隐响起哭声,康熙拉着她的手喊了一声:&ldo;母后,臣在此。&rdo;
太后口不能言,最后睁眼深深地看了康熙一眼‐‐她这一生呵,十三岁就远离父母家乡,守完了活寡又守寡,无儿无女,最后却儿孙绕膝,安享尊荣,高寿而终。前半生所有的不幸,都被这个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孝顺儿子,填补了。
太后眼角滑落一滴泪,在康熙怀里含笑而逝。
在场众人全都为之所感,痛哭失声。
九儿哭得尤其厉害,脚步虚浮难行。胤禛却一直没哭,而是罕见地愣在原地。竹月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他也呆呆地站着不说话。小敛完毕,他扶着撵把绣瑜送回永和宫,进正殿的时候,竟然被门槛绊了一跤。
绣瑜去扶他,却被他握住手掌贴在脸上,一点热热的液体落在指尖。她不由恍然大悟,笑着一指点在他额上:&ldo;傻孩子。你额娘我活得好好的,瞎想什么呢?&rdo;
康熙强撑着从病榻上起身,立在案前书写悼词,写到&ldo;自此天下只有孝敬朕之人,再无爱恤朕之人&rdo;一句时,想到父母早亡,唯有嫡母辅佐他半生,如今也不在了,竟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结果一抬头,却见魏珠在外面探头探脑,不敢进来,只得擦擦眼泪,扬声问:&ldo;什么事?&rdo;
魏珠拿托盘捧着个油纸团儿进来,战战兢兢,抖得如同鹌鹑一般:&ldo;这,这,这是从二阿哥宫里倒掉的药渣里找到的,奴才等未敢擅自打开,请万岁爷示下。&rdo;
康熙当即冷笑三声,拈起纸团打开,但见上面用炭笔写着蝇头大小的字,仔细辨认,却是&ldo;敬告赫舍里额娘:四十五年事败至今,不见天日已有七载,锥心刺痛,非言语之所能表。今闻皇祖母病中代为求情,不知奏效与否?万望设法告知,以图后效。&rdo;
其实说来,不过是太后的求情给了胤礽绝境中的唯一一丝希望,他就像垂死挣扎的野兽一般,除了活命,再顾不上其他罢了。
但是在康熙看来,这封亲笔信当真是冷酷无情、不忠不孝到了极点‐‐老祖母临死的时候还想着你,可是你一没有关心太后的身体,二没有任何悔过的表现,心心念念只想着怎么让自己脱险,当真是禽兽不如!
康熙怒到极点,泄愤似的地把那字条撕得粉碎,待到碎得不能再碎的时候,他突然身子往后一仰,吐出口血来。
&ldo;皇上!&rdo;
&ldo;住口!&rdo;康熙抬手止住魏珠呼号,阴沉沉地吩咐,&ldo;即刻在咸安殿外加盖高墙,不许他踏出墙外一步!挑哑巴宫人去伺候他……&rdo;如此种种,泄愤似的嘱咐完了,忽然又问:&ldo;老四人呢?这事他怎么说?&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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