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七月十五聚到寿康宫请安的人里,唯有绣瑜和宜妃脸色欠佳,脂粉都遮盖不住眼下的青痕。
惠妃见了,眉梢眼角都露着冷笑。荣妃看向二人的眼神里则是透着悲悯。皇帝咳嗽一声就担心得觉都睡不好,她们年轻的时候何尝没有这样的时光呢?
倒是西鲁特氏拽了绣瑜往小竹林子里头散步,笑着出言点拨:&ldo;我前儿吃鱼,叫刺卡了喉咙。卡的位置太深,要用七八寸长的银筷伸到喉咙里头去,才能取得出来。可是咽喉重地,除了自己,谁敢去动呢?我使唤了好些太医,到底自己忍痛拔了出来,拔了,就不疼了。&rdo;
太子渐渐成了康熙喉咙里的那根刺,然而咽喉重地、国之根本,拔与不拔都只能皇帝一个人做主。西鲁特氏这是提醒她千万别插手,免得惹祸上身。
现在康熙跟太子的矛盾远没有历史上那么深,他会给予心爱的儿子无限的信任,用亲情消除隔阂;还是干脆把他打压到底,用皇权消除威胁?
如果他干脆传位太子,绣瑜母子自然没了染指权利的机会,却多了平安闲适一生的可能。
绣瑜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自己提前挤破这颗脓包是好是坏。她立在寿康宫的千秋池边喂鱼,看着那些锦鲤竞相浮上来争食,一时竟看住了。
直到金乌西沉,凉风渐起,一众宫女渐渐目露焦急,可都知她最近心情不佳,不敢上来劝。最后还是孩子们到永和宫给她请安,等了半天不见人影,九儿才引了胤禛往千秋池来寻她。
&ldo;给额娘请安。&rdo;
绣瑜恍然回头,却被胤禛抖开披风往她肩上围了,九儿手上拿了个玻璃绣球灯,笑盈盈地上来挽了她的胳膊。一行三人往正殿辞了皇太后,同乘往永和宫去了。
永和宫正殿灯火通明,紫檀圆桌上菜肴冒着腾腾的热气,一派洋溢的生活气息。胤祚跟瑚图玲阿各拿着把象牙梳子,在给小狗梳毛,敏珠跟汀兰凑在一起闲聊,十三十四趴在炕桌上抓紧时间赶作业。
大家见了她呼啦啦一下围上来请安。绣瑜倒愣了一下:&ldo;起来吧,今儿怎么来得这样齐全?&rdo;胤禛和九儿退了下去,换了胤祚和瑚图玲阿上来扶她,胤祚理所当然地说:&ldo;今儿是十五啊。&rdo;
对啊!绣瑜瞧了一眼窗外金黄的圆月,摇头笑开了。她今天去给太后请安,孩子们自然也要来给她请安的。
望着这红红火火的一大家子人,她被千秋池的夜风吹冷的心又渐渐活络起来,暗笑自己前几日的痴狂。她是这永和宫的定海神针,不是只知依附恩宠的菟丝花。
她是希望自己、希望孩子们能有个完整的家,丈夫首先是丈夫,父亲首先是父亲,而后才是皇帝。可比起在利剑悬顶、皇帝一玩完就可能被清算的忧虑中跟康熙泛舟西湖,不好意思,她选择要这天下,要这个家。
第130章
永寿宫,正殿依然是三明两暗五间的格局,鼎焚香麝,屏开翎羽,地铺华丽的宁夏毯。一派富贵风流的景象,好像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敏嫔伏在引枕上咳嗽了好一会儿,含了清茶漱口,饮了枇杷露,好容易才止住咳,坐起身来。宫女拿了象牙抿子上来,给她抿了散乱的鬓发,章佳氏一个不妨从打开的镜匣里瞧见自己的样子,突然伸手扣上了匣子。
她原不是那精致美艳的长相,全靠先天的一股勃勃生机区别于后宫其他女人。但是被这咳疾折磨半年,她脸颊凹陷,身心俱疲,就如同一朵离了枝头的干花儿,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风光呢?
敏嫔平复心绪,抬头忽见炕头上螺钿小柜上空了一格,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便问:&ldo;那一套端砚徽墨并白玉狮子镇纸的文房四宝哪儿去了,不是说留着十月初一赏给胤祥的吗?&rdo;
宫女塔莫心里突得一跳,愣愣回道:&ldo;上书房里十三阿哥换了课读,您前儿叫赏给新师父了呀!&rdo;
章佳氏略一回想,发现好像是有这事,却又记不甚清,便问:&ldo;胤祥换了师傅吗?是谁?&rdo;
敏嫔昨晚还在念叨这事,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涌上不详之感,半晌才回:&ldo;是侍读学士、已故一等公佟国刚之子法海。&rdo;
章佳氏眯起眼睛略一思索:&ldo;那不就是……德主子的嫡亲妹夫?&rdo;
宫女强打笑容:&ldo;正是。可皇上派的差事,自然是先论君臣,再论亲戚。&rdo;
偏偏这时暖阁里又隐隐传来十五格格的哭声。十五格格生在康熙三十年,身子骨算不得好,又因是女孩儿,在这宫里如同隐形人一般。
章佳氏一时头大如斗,慌乱之中下意识吩咐:&ldo;九月十八是本宫生辰,让十三阿哥给我抄一百卷法华经。&rdo;
实际上,法海这差事接得是不情不愿。近年来康熙对阿哥们管教放松,上书房经常上演斯文扫地、大闹天宫的场景。可皇帝的要求就是这么无赖‐‐朕没空管儿子,可是既不能降低教育的质量,也不能随意体罚皇子,否则当心你们的屁股和脑袋。
皇阿玛的双标无疑助长了小阿哥们淘气的气焰,九阿哥、十阿哥的课读都换过两波了。十一十二只换了一次,还算乖的。饶是顾八代这样经验丰富的老课读,也被十三十四两个混世魔王折腾得没了脾气,干脆告病乞休,撂挑子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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