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玉道:“爹爹觉得孝国府内宅是非多些,咱们家又是旁人上赶着来攀亲的,就不准达哥儿提了,其实那三姑娘倒还不错。”
吴夫人问:“此话怎讲?”
婉玉道:“我头一次到孝国府去,只觉这三姑娘端得是个好模样,难怪达哥儿喜欢,又懂得说话又懂得示好,心眼子挺多。四姑娘天真烂漫,一团孩子气,达哥儿当日在气头上,说四姑娘的话有些重,但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样的姑娘也不好嫁到咱们家来,嫁进来也就是个摆设,达哥儿日后万一外放,家中要有个会操持的贤惠妻子才好,四姑娘怕是不合适。但我又觉着孝国府太太顾氏是个少涵养的,这样的母亲能调教出什么好女儿,所以三姑娘和四姑娘就都没瞧上,只想着把事情拖一拖,待达哥儿的心思淡了,再寻个模样好性情好的名门闺秀,这一结也就解开了。”
婉玉说着,亲手给吴夫人倒了杯茶,送到跟前道:“后来却出了个极有意思的事,这三姑娘竟开始给我写信了,还随信送来一些个精致的玩意儿来。信起初写得极客气,因我去孝国府时提过一次《四书》,她就立时写了一篇引经据典的文章,赞的是《四书》先贤,但字里行间都透着持家治宅的见地,让人一读便觉得这女孩儿是精心教养出来的,日后定为贤妻良母。但我还是觉着她不大合适,毕竟是纸笔上的文章,又能怎样呢?所以虽回了信,但也措辞也是淡淡的,若是旁的大户人家的姑娘,定不会再写第二回,何况从这三姑娘写的诗词看,她还是个极有心气儿和傲性的女孩儿,我就不信她能舍这个脸。没想到,她竟又接二连三的写来,做的文章写的诗均是极有骨风才华,竭力施展自己所知所学,治家相处之道,且浑不在意我冷淡似的,措辞极亲热却有分寸,决不让人生厌。我自此开始觉得这三姑娘是个人物了,打算再见见她。”
吴夫人道:“大户人家的女孩儿,哪个不是娇养出来的,金贵的小姐,多少人要看她脸色行事呢,若能做到这一层也实属不易,但这心思也深了些。”
婉玉笑道:“心思重不是什么坏事,端看心术正不正,若是心术端正了,心思缜密,考虑周全,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反倒是极好的。”
吴夫人道:“你说的是,你再见她一面如何了?”
婉玉便将当日宴请秀微、明微的事同吴夫人说了一回,吴夫人听罢撑不住笑道:“亏你想得出这些题目,依我说,哪家姑娘的心眼子都多不过你。这三姑娘的回答也妥帖,像是有品格的。”
婉玉笑道:“婆婆妯娌抢功的题目,我还曾问过大嫂,大嫂是个直性子,同我说若是婆婆跟公公这么说也就算了,但是妯娌和小妾这般欺负人,她定要去论个曲直黑白。说的时候神情还义愤填膺的。”
吴夫人道:“萱丫头如今沉稳多了,就是急脾气,喜怒还爱挂在脸上,我时不时的还要敲打几回,但你大哥许是一朝被蛇咬,反过来劝我说直脾气的挺好,高兴不高兴的,光看脸色心里就明了了,他觉着省心踏实。”想了想又道:“若要如此的话,这三姑娘做事有度,会察言观色,倒是持家的一把好手。”
婉玉道:“我这几日又派人四处打听,这三姑娘的风评也算难得,都说是极聪明要强的,孝顺父亲,友爱手足。上一回请她来,我故意问她是不是她们太太不教四姑娘持家之道,三姑娘应是知道我这次宴请的意思,但也未曾说四姑娘一句坏话,反倒好几回找了台阶替明微打圆场。更难得的,她是庶出的,但提起她姨娘,也淡泊豁达,对庶母颇多怜惜,不似其他庶出的女孩儿,羞于提起出身,可见三姑娘为人不俗。所以我说,她倒还不错。”
婉玉送吴夫人回房,又转到梅书达卧室中,见他正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便坐到床边,推了推道:“起来罢,母亲已经走了。”
梅书达闷声道:“我身上不痛快,起来做什么?”
婉玉把被子掀开道:“整天躺在床上,也不怕骨头生了锈?”
梅书达又把被子蒙回来道:“你管我!”
婉玉拉长声音道:“哦?我不管你?那我就真不管了,方才我还劝母亲跟我一同去孝国府再相看相看三姑娘呢。”
梅书达“呼啦”掀开被子,一骨碌爬起来,喜道:“当真?”
婉玉忍着笑,一戳梅书达脑袋道:“自然当真,你成天赖在床上,我还不知你的意思就枉当这个姐姐了,你这一连番的苦肉计,母亲心疼也该疼坏了,我若点破这一层,母亲怎么也要到孝国府看看。”
梅书达猴儿到婉玉身旁笑道:“我知道姐姐定然替我说了三姑娘的好话。”
婉玉叹了一声道:“她也有几分能耐,倘若是个颠三倒四的人,我也不答应的。你且说说,你看上她哪一点了?”
梅书达道:“头一眼只是觉着她好看,总也忘不了。后来听她两个兄弟说了些她的事,心里就愈发记挂着。有一回,李杉拿了一叠稿子问我写得如何,我发觉里头写的诗文俱是和着我在酒席间的诗文所作,讽古比今,慷慨感叹,每一句都写到我心里去了。李杉说这是秀微写的,我这才觉得她不光长得美,更是个知己,天下没有人比她明白我的心。再后来,她给我做的一首《相思词》配了一首曲儿,我听完那曲儿便跟自个儿说,我这辈子要么就不娶,要娶就要娶她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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