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玉一一认过,大家落座。顾氏拉着婉玉的手问长问短,不过打听梅氏族中之事,又问及婉玉父母性情嗜好,府中人口多寡,名下田庄店铺,又问梅书达性情品格,往昔轶事,房中有几个丫头等,恨不得长出八张嘴,问个事无巨细洞察秋毫。
婉玉颇觉尴尬,暗想:“小弟跟我说过顾氏有意把嫡亲的女儿与我们家结亲,但这一番问询也未免太失礼数了。”面上不带出分毫,只拣着不轻不重的话说,顾氏问到要害处只摇头推说不知,再寻了别的话头岔过去。只听顾氏又道:“听说你长兄的妻子是神武将军家嫡出的女儿,你们梅家是满门的清贵,合该娶有身份的嫡小姐,这才门当户对了。”话一出口,香微先白了脸,秀微眼睛望向别处,似是没听到;春微看了看顾氏,又看了看婉玉,若有所思;明微不明所以,瞧着顾氏有些愣愣的。
婉玉笑道:“我大嫂原在我家住过一阵,母亲喜欢她品格儿,这才订下来的。母亲原就说,只要模样好性子好,知书达理,也不会太拘着出身。”说着不经意似的瞥了秀微一眼,看她仍是嘴角含笑,面色无波。
顾氏道:“总是要讲究个门第,大户人家的小姐必然是不错的,就像你罢,我瞧过的姑娘里再没有像你这么端庄的了,还是杨大人有福气,早先一步娶了,否则我非要说你过来做媳妇不可!”婉玉只低头做了含羞之色,并不说话。
顾氏道:“听榛儿说杨大人出身也不凡,家里是金陵中的巨富,抄起手就在京里买了原先张阁老的一处别院,还带个花园子,连眼睛都不眨。”
婉玉道:“不过是处小宅,园子也小,实在不值得一提。”
顾氏和蔼笑道:“你是在锦绣堆里长起来,自然觉得那样的宅院就是寻常了,梅家在金陵里的府邸定然气派得多,不知园子有多大?有几处房舍?如今是谁在理家呢?”
婉玉敷衍道:“园子是祖上留下的,房子也是刚够住罢了,如今是我嫂嫂当家。”说着存心扯开话头,低头瞧见身边的小几子上摆着个掐丝描金的八宝盒,便从盒里拈了块糖,含在口中赞道:“这糖味道新奇,还有股冰片薄荷的清香味儿。”说着又拿起一块端详,笑道:“瞧瞧,连模样也新奇,有雪花儿样式的,还有梅花样式的,府上连吃块糖都能这么精致。”
顾氏未及开口,春微便出声道:“这糖叫梅子冰瓣雪花糖,把冰片和薄荷拌在糖里,用白银制成的模子压出来,气清香,味道凉,噙着慢慢融化,还有止痛的作用呢。几年前父亲闹牙疼,三妹妹孝心动了,翻烂了药书、医书,方才琢磨出这个糖来,父亲欢喜得跟什么似的,管这叫‘孝女糖’,只有我们府里才有,在别的地方无论化多少银子都买不来呢。”
婉玉面带笑容,不动声色慢慢打量秀微,道:“这糖居然还牵出这么一段旧事来,好妹妹,不光生得标致,心灵手巧的,还有这样的孝心。”
秀微笑道:“不过是贪嘴,爱琢磨吃食罢了,姐姐要爱吃,回头我把做法写下来,再送你一盒子什锦糖。”
婉玉笑道:“那还真麻烦了,我指定要带一盒子走。”又问道:“不知妹妹读过什么书?上几年学?”
秀微道:“念过《四书》。”
春微道:“家里聘来西席教几位哥哥们,褚姨娘说让女孩儿们也应跟着听听,认几个字也好,特特去请告了父亲,我们姊妹就跟着兄弟们读了几年。”
婉玉笑道:“虽言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我母亲常说,女孩子也该知道男人们经世济国的道理,理应读一读《四书》的。”
顾氏心里登时不舒坦起来。当日李岑答应褚姨娘让府中女孩儿同几位兄长一处读书时,顾氏曾嘲讽褚姨娘不习正途,带偏了女孩儿德行,又命明微不许到学堂去,只自己教明微认了几个字罢了。又见秀微与婉玉谈笑,面上略有些不自然,轻咳了几声,打断道:“不是我说嘴,府里的几个姑娘都是手巧的,我们明丫头年纪最小,也做得一手好女红,今日就送了我一件她做的衣裳。”说着命人把衣裳取来,捧到婉玉跟前道:“这一针一线的,听说四丫头做了三个月光景,旁的不说,单就这份孝心我就知足了。”
婉玉接过衣裳看了看,笑道:“这衣裳真有功夫,活计鲜亮,四妹妹的针线果然不俗。”
明微红了脸,朝顾氏靠了过去,顾氏用胳膊撞了撞她,笑吟吟道:“你婉姐姐夸你呢,还不说句话儿?”
明微方才道:“谢谢姐姐夸奖。”
顾氏拍拍明微的手,笑着说:“四丫头的性子就是文静腼腆,端端庄庄的一个女孩儿。”
婉玉心中雪亮,笑而不语,又拈了一块糖放进嘴里。
一时屋中又来了女眷,婉玉早已不耐顾氏盘问,假装到院里找怡人,从屋中走了出来。行至拐角处,便听有人喊道:“姐姐留步。”扭头一瞧,只见秀微也走了出来,站定了笑道:“我跟姐姐投缘,今日头一回见面,应聊表心意才是。”说着递过一只镂雕粉彩四季花卉的小方盒子道:“这是我做的搽脸的膏子,姐姐不嫌弃就收下罢。”
婉玉接过来打开一瞧,只见盒中的膏子粉紫晶莹,香气扑鼻,便问道:“这是什么膏子?看着不像胭脂膏。”
秀微笑道:“不是胭脂膏,是我从古书上看见的方子,又自己改进了些,洗脸之后涂这个在脸上,最是保养肌肤,姐姐回去一试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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