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灵守寡三个月后,族长启慈公来菊灵堂屋小坐。他面带难色,坐在椅上,十分不安地把脚挪来挪去。启慈略问了一下菊灵的生活起居,可有什么困难等等,仿佛有些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菊灵最后轻声细语地对启慈说,族公,您老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启慈这才吞吞吐吐地告诉菊灵,族里规矩,无儿寡妇是不能继承遗产的,要交回族里作为公田,由族里发放公粮救济。启慈一再表白,这是祖上的规矩,不是他个人的意思,族里收回的租金、公粮归你,只是这规矩不能破。说完这些话,白发苍苍的族长已是满头大汗,两只枯槁的手合在一起,用力搓起来。这时菊灵站起来,边走往里屋走边说,我同意可孩子将来还要呢!启慈公愕然地看着菊灵缓缓走过,身子已明显凸了出来,他皱巴巴的脸上顿时露出些尴尬的笑,他拍拍太师椅,搔搔耳后根,说:“好啊,魏家又要添丁了。”
魏光先堂客怀了孩子的消息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
这天天放晴,穆冬的寒气渐渐散去,春天的气息已很近。村里人三三五五地聚在村口水井边,男人们聊天,女人们洗衣,小孩玩耍。几个洗衣裳的堂客用力地在衣板上搓着,手指冻得象地里拔出来的红萝卜。其中身体肿得象发胀的馒头的的中年妇女,是族中富户魏进财的堂客,旁边魏四的堂客把一桶井水倒进洗衣盆中,对进财的堂客说,二婶,家里金山银山堆着,干吗要受这个罪,大冬天不请个帮手,非要自己来洗?进财的堂客大嘴一咧,我哪亨和得了这个福,家里那个老不死的,哪舍得花这个冤枉钱,是七月怀胎也都没误过家务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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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四堂客一听这么说,马上转了话题,是啊,也不知光先堂客是什么时候怀上的,许久未见她出来了。
听说她肚子大得很哪,象是生男的样。
好象光先有半年多未回家,怎么怀上孕的可讲不过去。
县太爷都是她堂哥,当然可以在牢房里圆房啦。
还有人说她娘家有相好的,会不会是怀上别人的野种?
这可别乱说,二婶正声道。两人无语,用力地搓洗衣裳,把洗下了的染成黄|色的水倒在沟边,留下一串串泡沫在阳光下五颜六色地闪耀。
菊灵偶尔也会出门,带上香烛去祠堂为先祖上香。上完香,她都要呆呆站上一刻钟功夫。看祠的老更夫魏老五都要劝她:小心自己的身子,祠堂的风凉着,别冻着了,祖宗会保佑你母子平安的。
马上就是新年,这也是菊灵在乡下度过的第一个春节。而这个将完全陌生的春节对她来说意义更为重大,婴儿不时在肚中踢她,使她既欢喜又疼痛。而春天的气息也似乎给了她无比的希翼,认真想想,肚中的小孩可能是魏唐两家联姻的最后结晶呢。
自魏氏人丁渐多,而唐氏却日渐衰微后,村里的唐氏老人惴惴不安,一日族长添翼梦见一只白骨精地进了祠堂,青面獠牙,上面还带着人血,人一喊,也就变作一只花狐狸,钻进村里西头去了。唐添翼吓得直惊醒,冷汗淋漓。自此,唐氏人都说,魏家的女人都是白骨精变的,娶了魏家的女人,男人的阳气就会被她们吸干精血,所以阴气太重生不了儿子。有的甚至悬乎地说,晚上与魏家女人同床,她们就会变成狐狸精,发出狐媚,男人精血就全涌出来,让魏家女人吸去了。也有的说,魏家的男人是狼变的,专吸女人的精气,所以魏家男人特别能干,出来的种也就特别能活。
传说纷纷,魏唐两家的姻缘日渐断绝,大有反目为仇之势。
金溪有水田三万亩,大致以金溪为界,西面魏氏居多,东面则归唐氏。两块水田以沟渠、田埂为界,而近百年来魏氏不断购入唐氏土地,两族田地参差,为族地纠纷埋下了伏笔。有时夏季山洪暴发,田埂、沟渠被冲得模糊不清,全村整天都吵吵嚷嚷,魏唐两氏的族长为此在两边奔来跑去,焦头烂额。可仍有没法解决的,末了免不了打架、斗殴,两族人参加的械斗,也曾发生过。
不过,在山里的残冬春初,一切都显得详和安宁,村里的两族人都忙着过年,这是村里最难得的好时光。
村里人把糯米煮熟,然后用木椿趁热捣烂,用荷叶或青树叶钆包起来,做成糯米粑、糍粑。山里人还用高梁、籼米做成红、白色的米粑,用冷水浸着,待年节之用。有钱人家就多做一点,穷人家就少做点。将近年关时,村里人用大蒸笼把南瓜、红薯蒸熟捣烂做成团,然后用油炸好,或者把肉蒸熟,切成片;用面粉调水,放上八角、姜葱等香料,把肉蘸一下面粉用油炸好,作为招待客人的桌上佳肴。
待客用的杂烩大都是秋天农闲时挖下的红薯做的,做成红薯干、薯条、薯皮,也有用油米炸成的米皮、薯皮,香脆可口。整个村庄香雾缭绕,偶尔下场雪,只是增添些喜庆的气氛。男人们忙着打麻将、字牌,昏天暗地,但族规是不能赌的,要过把瘾的唯有去城里的赌馆。女人们则忙着购置新衣裳,采购年货。小孩则到处疯玩,到处吵闹,全然没有族氏界限,有时害得大人要到处找自己的小孩,牵回家里,痛骂一顿。有时也有男女打情骂俏,泼妇骂街之类。只不过其余的时间,都是松散、轻闲的,四处洋溢着懒洋洋的气味。初春的整个山村是在享受中度过的。
过完年,菊灵就生产了。从半夜开始,孩子就出来条腿,菊灵痛得冷汗直流。接生婆说,不行,孩子逆产,恐怕母子难保。魏光先几个近亲族人在堂屋呆着,直听到产妇的呻吟声和接生婆舀热水的响声。接生婆把菊灵放在热水盆中,仰面躺着,小孩的一只小腿就卡在产道里,每动一下,菊灵都要大叫起来,鲜红的血不断涌出来,苍白的脸上汗、泪直流。
菊灵迷迷糊糊之中说,赶快给孩子他爹上香,求他保佑孩子平安,魏家香火有望。菊灵的保姆莲婶连忙在堂屋光先的灵位前上香,点燃红烛,刚磕了三个响头,就看见墙上的红纸簌簌作响,红烛特别明亮,房门一下子开了,一陈风涌进来。莲婶连忙喊,老爷显灵了!老爷显灵了!说也奇怪,这边菊灵说直的止住了血,孩子不再动腿,慢慢地把孩子生下来。
过了约半个时辰,黑漆漆的金溪象死一般寂静的村里,突然响起了小孩的嚎啕大哭。这哭声震醒了整个山村,睡得迷迷糊的汉子和女人都坐了起来,怀疑又是山里的狼下山时的嚎叫,会不会是叼走了圈里的小猪。接着鞭炮噼哩叭啦地响了起来。间中有人用火铳放了响炮,全村的狗跟着狂吠起来,在菊灵堂屋久候的人也都三三两两地举着火把回到家中,黑影憧憧的村里,魏家的人全都起来了。
初春的山里依然是料峭寒冷,夜里的雾气被冻成冰霜挂在树上、铺在地上。鸡叫三遍的时候,族长启慈公夫妇带着大儿媳,拎了用红纸包着的几斤肉、鸡蛋来看菊灵。按村里的规矩,小孩不满百日,是不能见外人的。菊灵坐在床上,旁边升着火盆子,脸色苍白,十分疲倦,但神态自若。启慈一行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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