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葵已经不记得,她上一次慌得浑身冷汗是什么时候了。
她从小纤瘦荏弱,此时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扶着面色发绀的程建国下到酒店大厅,叫来值班的前台帮忙,把人抬上车。
司机见这阵仗差点不敢载,想让余葵打别的车,她赶紧许诺多给几百块报酬,师傅神色为难,最终没收,只叫她上车。
油门一踩,余葵终于有空。
颤着手给时景拨了一通电话。
向阳在的北医三院,路程比301医院远许多,她只能在就近的急诊挂号,快下车时,爸爸已经手心厥冷,他虚弱地捂着胸口,呼吸都艰难。
余葵只能把车窗开到最大,让风都吹进来,空气流通,喊师傅的声音都快带上哭腔了。程建国勉强笑了一下,只抬手拍拍她,满头汗道,“没事儿,你别着急,别催人家师傅。”
夜晚的急诊大厅灯火通明。
车才开到门口,出示完健康码,余葵一转身,被门口那年轻女医生招手唤住,“你好,您是余葵吧?”
余葵错愕点了下头。
“我是黎老师的学生,她有一台紧急开胸手术还在收尾,让我过来看看,给你帮帮忙。”
她说着,招呼护士把平板床推近,扶程建国躺上去,几位急诊医生拥上来,把人推入绿色通道,进入胸痛的紧急救治流程。
“大致情况电话里,时景已经跟我说过了,你爸爸之前的体检报告带了没……”说是帮帮忙,这位医生几乎有条不紊替余葵处理了所有的情况,还顺带领她就近做了个核酸。
余葵大脑是懵的,心也惶惶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黎老师大概是时景的妈妈。
交完费,隔着帘子,忙进忙出的医生给程建国打了针,建立静脉通道,上了监护心电……余葵在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停在搜索引擎里寻找病情分析和病例,既焦急,又心痛自责。
程建国的心脏孱弱成这样,自己早该注意到的,要不是向阳提醒、要不是程建国来了北京、他今晚又一定要带她回酒店,救治的时间恐怕还要延误。
余葵一下一下,无意识抠着手指。
时不时又站起来,到病床旁边张望,忙碌的医生进去后,毫不留情拉上帘子,将她的视线阻隔在外,盯着净色的帘子,脑子里忽然忍不住想起许多过去事情。
那年逃学,她乘火车到成都去找程建国,回昆明登机前,他给她买了可乐和鸡翅汉堡;
被学校请家长,他下车摔得一身灰也顾不上拍,像座山一样将她护在身后不顾斯文怒斥对方家长;
高考结束,美滋滋打电话将她的成绩告知每一位远房亲戚,送她到北京上大学。
……
画面一帧帧闪过,她恍然意识到,随着人生重心的偏移,她在程建国的生命里,似乎逐渐变成了一只渐远的风筝。
她给爸爸的关怀实在太少。
护士从眼前经过,走廊狭窄,余葵退后一步让道。
或许是之前使了大劲儿的缘故,她脚跟没踩实,小腿脱力般一软,往后踉跄两步,就要摔倒的前一秒,终于被肌肉均匀有力的胳膊接住,揽入怀中。
时景身上永远
有着清冽冷淡的香气,区别于急诊强烈的药物和消毒水味,叫人镇定。
扶她到走廊边仅剩的座位安顿下来,瞧她脚上还套着拖鞋,音腔溢出一声叹,“怎么都不穿鞋就来了?”
余葵没答,只抱紧他的腰,把脑袋埋进他大衣里。
时景也没再说话。
立在原地,一下一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
急诊的日光灯彻夜不眠,走廊家属们脸上的神情或惨败或灰白,躲在时景的怀里,似乎终于可以暂时把此起彼伏的制氧机冒泡声和呼吸机的滴答声隔绝在外。
“会没事的,小葵。”
他说,“你还有我。”
时景完全能理解余葵的恐慌。
他们几乎有过一模一样的经历,区别在于,25岁的余葵,险险把程建国从生死边缘拉回人间,而17岁的时景,父亲再也不会回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医生总算掀帘子出来,把两人叫到诊室。
底下医生打印完检查结果和单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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