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身李阿姨一个人陪护黎母其实是不成问题,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骨折后的病痛,以及卧床时各方面的不适应,黎母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依赖人。
这种依赖不是必要的、生理上的,更像是一种情感上的需求,也因此也更加难以应付。
她动不动就打电话过来问黎江也在哪,什么时候过来。
有时候黎江也回去上课,一天就要催上好几遍。
大哥那边就不太一样,他工作忙是事实,但更重要的是,黎母愿意接受他的忙。所以找大哥的时候,通常更多只是旁敲侧击地问问,不会给黎衍成什么压力。
黎江也当然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开始了在s和n市之间频繁奔波往返的日子,好在是既然有李阿姨在陪护。他也不用时时都硬性地钉在医院,这样自己跑辛苦是辛苦了一点,但好歹不会耽误他的课程。
但即使是这样的安排,黎江也都已经很满意了。
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长大的。如果真的去计较每一点细小的不公,那生活都没办法过下去了,大多数时候他都很清醒,能解决现实困境就好——
他只想顺顺畅畅地把妈妈陪护到出院。
或许这也是生存哲学的一种吧,处于劣势地位的人,反而更不愿意去计算谁付出得更多、得到得更稀少,因为心里明明就知道答案,所以更倾向于麻痹自己的感知。
黎江也在的时候,黎母就更愿意他陪着,往往把李阿姨支出去,然后和他聊这聊那。
“你也是,实习就实习,家里这边就不能实习吗?而且……还是什么舞室的私教。”
黎母术后修养了几天,虽然躺得很烦躁,但脸色倒也红润了许多,对着黎江也说:“你说你都大四了,也该考虑找个正经工作了。”
同样都是搞艺术的,但黎母对大哥和对他事业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黎江也只是听着,但也不生气,淡淡地笑了笑,又从碗里舀了一勺鳕鱼粥喂过去:“妈,再吃两口吧,医生说了,你要多补充点蛋白质。”
他顿了顿,还是温和地解释了一句:“也不只是私教啊,妈,我还是店长呢。”
“店长,那也是教跳舞的店长啊,跳舞总不能跳一辈子啊。六号楼那边的小硕,以前你高中的同学,还记得吗?这会儿都在准备考公了,这多稳定啊。你呀,就是从小都太不脚踏实地了。”
黎母低头吃了一口,一边吞咽,一边又絮絮叨叨地和他念:“一声不吭就跑到外地去好几个月,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前几年是你大哥在国外,这会儿你大哥回来了,但忙得也不大见得到人,而你又不待在身边了,你说我这是什么命啊——不吃了,吃多了躺着也难受。”
她有点心烦地把粥碗往一边推了推,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说……也是不容易啊。”
“……妈。”黎江也轻轻吸了一口气,刚才那么多又是数落又是抱怨的碎碎念,他其实都能不放在心上,这样随口应付着。
可这简简单单的“不容易”三个字,却没办法了,他心里不由浮起了一些酸涩,低着头,舀了舀碗里剩下的粥,小声说:“我没事的,真的,妈,我一切都好。我现在……就是盼着你能快点恢复,别落下什么毛病,健康就好。”
黎母不说话了。
病房里那片刻的安静,或许是他们母子之间难得的一丝温情。
是这样的,大哥在美国的那几年,他们怎么不算是相依为命?周末回家的时候,黎母会给他做点他爱吃的,天冷会念叨着说他穿得太少。黎母讲话天生有点啰嗦和没重点,可即使是那样的车轱辘话念叨,他也都是愿意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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