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在萨克逊人的微笑与美国佬的饶舌之间。魔鬼与深渊之间。
“他想把《哈姆莱特》说成是个鬼怪故事,”约翰·埃格林顿替贝斯特先生解释说,“像《匹克威克》里的胖小子似的,他想把我们吓得毛骨悚然。
听着,听着,啊,听着!
我的肉身倾听着他的话,胆战心惊地听着。
要是你曾经……
“什么是鬼魂?”斯蒂芬精神抖擞地说,“那不外乎就是一个人由于死亡,由于不在,由于形态的变化而消失到虚无飘渺中去。伊丽莎白女王时代的伦敦与斯特拉特福相距之远,一如今天堕落的巴黎之于纯洁的都柏林。谁是那个离开了幽禁祖先的所在而返回到己把他遗忘了的世界上来的鬼魂呢?谁是哈姆莱特王呢?”
约翰·埃格林顿挪动了一下他那瘦小的身躯,向后靠了靠,在做出判断。
情绪激昂了。
“那是六月中旬的一天,就在这个时辰,”斯蒂芬迅疾地扫视了大家一眼,好让人们注意倾听他的话,“河滨的剧场升起了旗子。旁边的巴黎园里,萨克逊大熊在栏中吼叫着。跟德雷克一道航过海的老水手们,混在池座的观众当中,嚼着香肠。”
地方色彩。把自己晓得的统统揉进去。让他们做同谋者。
“莎士比亚离开了西尔弗街那所胡格诺派教徒的房子,沿着排列在河岸上的天鹅槛定去。然而他并不停下脚步来喂那赶着成群小天鹅朝灯心草丛中走去的母天鹅。埃文河的天鹅别有心思。”
场子的构图。依纳爵·罗耀拉啊,赶快来帮助我吧!
“戏开台了。一个演员从暗处踱了过来。他身披宫廷里哪位花花公子穿剩的铠甲,体格魁悟,有着一副男低音的嗓子。这就是鬼魂,是国王,又不是国王,演员乃是莎士比亚。他毕生的岁月不曾虚度,都倾注在研究《哈姆莱特》上了,以便扮演幽灵这个角色。他隔着绷了一层蜡布的架子,呼唤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年轻演员伯比奇的名字:
哈姆莱特。啊,我是你父亲的阴魂……
并吩咐他听着。他是对儿子,自己的灵魂之子——王子,年轻的哈姆莱恃——说话;也对内身之子哈姆奈特·莎士比亚说话——他死在斯特拉特福,以便让他的同名者获得永生。“
身为演员的莎士比亚,由于外出而做了鬼魂,身穿死后做了鬼魂的墓中的丹麦先王的服装,他可不可能就是在对亲生儿子的名字(倘若哈姆奈特·莎士比亚不曾夭折,他就成为哈姆莱特王子的双生兄弟了),说着自己的台词呢?我倒是想知道,他可不可能,有没有理由相信:他并不曾从这些前提中得出或并不曾预见到符合逻辑的结论:你是被废黜的儿子,我是被杀害的父亲,你母亲就是那有罪的王后,娘家姓哈撒韦的安·莎士比亚?
“但是像这样来窥探一个伟大人物的家庭生活,那可……”拉塞尔不耐烦地开了腔。
你在那儿吗,老实人?
“只有教区执事才对这有兴趣。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有剧本在手。也就是说,当我们读《李尔王》的诗篇时,该诗作者究竟是怎样生活过来的,干我们什么事?维利耶·德利尔曾说,我们的仆人们可以替我们活下去。窥视并刺探演员当天在休息室里的飞短流长:诗人怎么酗酒啦,诗人如何负债啦。我们有《李尔王》,而那是不朽的。”
这话是说给贝斯特先生听的,他露出赞同的神色。
用你的波浪,你的海洋淹没他们吧,
马南南啊,马南南·麦克李尔……
喂,老兄,你饿肚子的时候他借给你的那一镑钱哪儿去啦?
哎唷,我需要那笔钱来着。
把这枚诺布尔拿去吧。
去你的吧!你把大部分钱都花在牧师的女儿乔冶娜·约翰逊的床上啦。内心的呵责。
你打算偿还吗?
嗯,当然。
什么时候?现在吗?
喏……不。
那么,什么时候?
我没欠过债。我没欠过债。
要镇定。他是从博伊恩河彼岸来的。在东北角上。你欠了他钱。
且慢。已经过了五个月。分子统统起了变化。现在的我已换了个人。钱是另外那个我欠下的。
早过时啦!
然而我,生命原理,形态的形态,由于形态是不断变化的,在记忆之中,我恢然是我。
我,曾经犯过罪,祈祷过,也守过斋戒。
康米从体罚中拯救过的一个孩子。
我,我和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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