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是缓缓收功,青书但觉肺叶一片清凉,显是被用了上好伤药,心中感激,抱拳道:“韦法王,张道长,多谢两位了!”韦一笑桀桀笑道:“之前老蝙蝠欠你恩情,此刻算是还上了么?”青书苦笑道:“岳阳楼之约,就此作罢吧!”韦一笑正色道:“此恩非彼恩,安能如此?大丈夫恩怨分明,你欠我一个人情,我也欠你一个人情,但却不能两清,岳阳楼我去,但你也得给老子做个事!”青书张了张口,却是说不出话。韦一笑笑眯眯地道:“小兄弟,把那秘籍拿出来,借我看三天,如何?”青书苦笑道:“你没搜过我身么?什么都没有……”韦一笑不耐道:“谁会把秘籍藏在身上,说个地方,老蝙蝠这就替你取来。”
青书无奈的一摊手,说道:“韦法王,那册秘籍被一把火烧了。”韦一笑惊叫道:“什么?你竟把那本秘籍给烧了?”青书苦笑道:“这火可是你自己放的。”韦一笑疑道:“怎地是我放的火,小子,你莫要骗我。”
青书当即把昨天所经历的一一道出,只听得在座两人大是咋舌,韦一笑冷笑道:“你连我都打不过,如何与光明左使斗上百招的?”青书笑道:“韦法王,待我伤势好了,只须你不逃,定能击败你,你信么?”韦一笑见他说的笃定,不敢应话,只得哼一声,再不多言。却听张中沉吟道:“这么说,知道你杀死朱长龄和武烈的人,就只剩下那白观了?”
青书点头道:“没错,我昨晚大开杀戒,此时想来,当真有些不该。”张中笑道:“你若是编织谎言欺骗朋友,我才真瞧不起你。大开杀戒,杀人灭口,这倒没什么了。”他身为明教中人,原不拘礼法,只随喜好定人,杀人只在弹指之间,但却极重义气,是以对青书颇为赞赏。青书一愕,摇头道:“此举有伤天和,委实不妥。”他虽来自后世,但久读道藏,还是带上了道家的天人化生的思想,两世为人,诸般道理纠结在一处,视野虽然开阔许多,但不知不觉,已带上心魔,此行一路和白观通辩下来,又加上儒家仁厚宽和的入世思想,原先的果决也渐渐被理不清的思绪搅的优柔起来。他甚至时时在想:“我该做好一个怎样的自己呢?重生成人,又何须带上前世的影子?但是,是入乡随俗么?”带着这种念头,事到临头,就往往不知如何是好,是继续阴谋诡计?还是光明磊落?他看着杨逍韦一笑等人俱算是光明磊落,心中也向往着任侠江湖的豪情逸致,是以几次明可以不用那么麻烦,却是几乎九死一生。但他前世毕竟是商业巨子,对于投机几乎有着与生就来的天赋,此刻明教强势,并不弱于六大派,他与明教交好,其实所存心思,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而对于白观,他也确是真心相待,也确是希望能有这么一个好朋友,但白观却是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一时间,心里又大是迷惘。
张中听得他那“有伤天和”四字,冷笑道:“天和?高远莫测就是天,宇内一统就是和!杀了这几个人算什么?将来一统天下之时,兵锋所向,一掠便是伏尸百万!为的正是这‘天和’二字!和杀伤人命多少,委实毫无干系。”
韦一笑拍手笑道:“好,好一个天和!”青书身子一震:“高远莫测就是天么……?那么命呢?又是什么…?”
第二十五章 … 转变
张中淡淡道:“无可奈何,就是命。”青书身躯一震,脑中轰然作响:“无可奈何,无可奈何……”韦一笑听得张中这话,不知怎地,竟也是长叹一口气道:“我命由我不由天,那又如何?还是无可奈何……”张中知他自怜自伤,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老蝙蝠,总会好起来的。”韦一笑似是感慨,又似是无奈,显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青书脑中却是隆隆大响,心里一股不甘之意涌上来:“怎么会是无可奈何?怎么可能?无可奈何,无可奈何……”他前世年纪轻轻,因阴谋害人而被人枪击仇杀,重生之后,本欲明哲保身,缩在武当一辈子不出山,但心中委实不甘就此默默无闻,此为一不甘;于是他便在武当有难之时,克服心中恐惧,挺身而出,打败强敌。而后下得山来,遇事之时,总是左右为难,心中踌躇,不知如何是好,此为二不甘;他脑中分作两派,一边是张三丰宋远桥等人谆谆告诫的仁义道德,一边是前世惯用的阴谋鬼蜮伎俩,但人生于世,总是对新奇的未知的事物产生极大兴趣,总想着去尝试,聪明人尤其如此,是以他每每遇难之时,总是强迫自己勇往直前,以另一种自己不擅长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却连连受挫,此为三不甘。而好容易逃脱桎梏之后,又被卫璧暗算,然后好友决裂,秘籍失落,然后身受重伤,内力耗损,一腔怨火无处发泄,此为四不甘。
他脸色忽青忽白,呼呼喘气,好似一头暴怒的狮子一般。韦一笑和张中察觉异样,对视一眼,张中叫道:“不好,他似是走火入魔了!”忙伸出右掌,按在青书左肩,缓缓输入内力,护住他心脉。韦一笑却踌躇不前,张中喝道:“老蝙蝠,这小子功力太高,我压不住他,你内力虽然和他相冲,但你我合力,绝对能压服他内力反抗!”韦一笑一咬牙,望了一眼洞外武青婴的尸首,喝道:“***,最多吸几口死人血!也要免跑这趟岳阳楼!”双掌抵住青书后心,缓缓将自己阴凉内力送入。张中知他嘴硬心软,其实是真心想救青书,当即微微一笑,催动丹田真力,输入青书体内。
青书只觉脑中一清,便觉后心冰冰凉的,脊椎一阵麻痒,十分舒泰,左肩一块却是有一道火热气流盘旋不定,温养心脉,他知是韦一笑和张中二人出手相助,心中感激。韦一笑倒还罢了,欠他一命,但张中却是于他毫无恩怨可言,但却不惜耗损内力出手相助,心中对张中好感不由又增加几分,只道要找个机会将这恩情报答。
他当即收束散落在经脉中的混乱真气,以“纯阳无极功”调理内息,终至平和,归于丹田。
缓缓吐了口气,他睁开双眼,望着二人笑道:“几次三番承蒙两位相助,感激不尽。”韦一笑冷笑道:“老子现在可不欠你什么了。不要千里迢迢赶到那岳阳楼了吧?”青书苦笑道:“韦蝠王大恩大德,青书感激不尽,又怎敢劳烦尊驾莅临岳阳?”又对张中拱手道:“张道长恩情,青书铭记于心。”张中和韦一笑对视一眼,心道:“这少年笑的这般苦涩,莫不是有甚心结?”张中皱眉道:“宋青书,我等费尽心力救你回来,怎地你自己却自暴自弃一般?愁眉苦脸的像个什么样?”
青书叹道:“无可奈何,呵呵,无可奈何…”
韦一笑看得大皱眉头,正欲说话,却听得张中喝道:“无可奈何又如何?能受磨砺者,恒为上乘,一旦得受大命,所行便俱不受常规所限。若如你这般稍见杀戮血腥,便妄自颓废自怜,岂不可笑?”青书知他误会,心中却愈发苦涩起来,而一股不平之气也涌了上来,心里暗道:“我这些经历,又如何能与人说?就算是说了,又有几人会信?只怕爹爹和太师傅,都只当我发疯了。”但只这般想,口中却道:“多谢张道长指点。”张中听他言不由衷,冷笑一声道:“天纵之才,清澈见底;无识之辈,浅而混浊。原先还以为是一块璞玉,此刻看来,不过半颗顽石罢了!”大袖一拂,转身大步离去。韦一笑看着青书,神色复杂,低低叹口气道:“我和张中尚有要事,你…好自为之,洞内水食具有。这‘流岚峰’虽然险峻,但以你轻功,养好伤后,也下的去。”青袍一展,便如巨大蝙蝠一般,飘飘荡荡的出了山洞,将武青婴尸首一裹,下的山去了。
青书苦笑一声,喃喃道:“我之深心,世人不知其实,世上庸碌之辈,我亦视同猪狗。”
他拾起床头野果,随意吃了几个,但觉入口甘冽,颇是可口,又忍不住多吃了几个,站起身来,打量了这山洞一会,便见只一张石桌,三张石凳,右首有着几个酒坛,青书走近前去,便嗅的酒香扑鼻,当即拍开一坛,也不管是何滋味,自顾自的狂饮一番。他内力高深,只喝的脸色酡红,却兀自神志清醒,当即又拍开一坛,仰天灌下,喝至半坛,方才有些醉意,头脑渐渐昏沉起来,再猛地灌进一大口,酒意入脑,身子一软,登时躺在地上,脑子里思绪纷飞,又如一团乱麻,一时间想到商道,一时间想到天道,一时间又想到白观所说的宽厚仁和,几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在他脑中交击碰撞,他双手捧头,痛苦的呻吟出声来。
蓦地,青书脑中轰隆隆的一声炸响,他眼神一阵呆滞,终究闭眼昏了过去。
再醒来之时,已是深夜,青书但觉肺部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却原来酒多伤身,身体自发自动的运内力相抗,牵动了伤势,又严重了起来,当即苦笑一声,取来药物敷上,顿觉一片清凉。他无心用功,脑中只在想:“我,我该怎么做?五师叔就要回来了……我该怎么做?!”他心乱如麻,蓦地跑出山洞,便见一轮明月皎洁无暇,挂在黑蓝夜空之上,繁星点点,竟是别样的安详宁静。他心中也一时静了下来,想到偶一月夜,他在小屋之中用功,心烦意乱,而张三丰却是闭关闭的久了,想出来松松筋骨,两人一老一小,不期而遇,便就着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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