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少人怨我了。”她把握了这一个机会说出来,“我本来只是一时兴致,替你看着奏章,谁知你正式要百官来向我奏事,有人就老大不满意,宰相上官仪,就恨了我,仔细想想,我真犯不着如此!”她说话时神容肃穆,好像真的被无数的事务压得透不过气来。
李治懒散惯了,怕多管事,一听她推辞不干,他有些着慌,急促地接口道:
“上官仪敢反你?就免了他好啦,这人是有一点昏麻的,他前次还来奏告,说我不应把政事托你处理,一切都要自己来。他还把我看作小孩子样,真岂有此理!”
武媚娘耸耸肩,迅速地由严肃转为轻佻——她伸出手,托起皇帝的下巴,又装出鉴赏的姿势,似笑非笑地说:
“如果把胡须剃掉,会像小孩子哩!阿治——阿治!”她以双手捧住了他的面颊,猛烈地摇撼着,“阿治,阿治……”她的声调变了。
李治由她此时的神态与声音的诱导,忽然回到当年翠微宫的偷情时代。那时候的武媚娘,躯体内有如满贮着火种,任何微细的摩擦,都会使她的躯体喷出火焰。现在,她又现出了原形——皇帝想:“这才是真正的媚娘啊!在一本正经的时候,她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于是,他将她搂住。在亲昵之中,他奔放……
她像狼,用自己的牙齿轻轻地吻啮他的颈项。
他以短须厮磨着她的发鬓……
于是,她的四肢似乎化成了爪,将他卷住。
于是,她的身体像溶液,融化在他的身上。
翠微宫的往事、感业寺的往事,倏然地重回了。
李治有罕异与恍惚的感觉,近来,她很少如此——
“媚娘——”他的嘴唇含着她的耳根,“这些时,我以为你冷掉了。”
“我没有冷掉,”她勃郁地,似乎带着恨意,“我不敢热呀,阿治,有时,我真想咬你一口,你……”
李治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自卑感使他下降,他闭上眼低说:
“媚娘,王太医对我说,再休息一两个月,我会好……”
“哦!”她的双手拧他,似乎集中了全身的力量,随后,又渐渐地松弛,在紧张与松弛之间,她说,“少和些小姑娘鬼混,就会好得快一些呀!”
李治只能笑,期期地笑——
于是,她推开他!好像波浪将浮藻推上浅滩那样,由动而转为静了。
但是,她的衣服皱了,襟斜了,发鬓也蓬了开来,一支玉钗摇摇欲坠——他想象:此时的她似骤雨之后,迎着夕阳的花朵。
她低吁着,用双手理拢发鬓——她是意图挑拨而冲淡自己与上官仪之间的问题,希图使皇帝在不经意中顺从自己的主张。可是,她终于也挑拨了自己。不过,一项奇异的心灵状态使得她淆惑,当她被自我挑拨了之后,想的却是郭行真——那个由她下令将之打死的巫医。
这是无可解释的,然而,这又是真实的,她自问,“我为什么要这个野男人呢?”
于是,她有了怔忡。但皇帝却以为她为自己而怔忡,因此,他需要有所转移。
“媚娘,刚才我们只说到一半,上官仪——”
“我不理了!”她以负气的神情接口,“我将全部交回,我不想管啦,本来,皇后是不必管这些的。”
“媚娘,为我啊!我身体不好,等我身体转好了,你再交给我——上官仪的问题,你作主好了。”
“他欺侮我!”
这是一句稚气的话,这是与皇后的身分不适宜的,可是,在这时候说出来,又恰到好处,懦弱的皇帝因此而动气,他觉得自己应该保护武媚娘,不受旁人的欺侮。一些男性的英雄主义感情,使他激动,大声说:
“上官仪,杀了他!”
“那也不必如此吧!”她低喟着,“不过,这人是奇怪的,他一直瞧我不起,有心反对我,凡是我讲的,即使是对的,他也会反对,我讲白,他说黑,我真不懂——”她长长地叹息着,“阿治,前几年,你为提高我的族望,改修氏族志为姓氏录,列我的姓为首,上官仪就竭力讽刺,说武家是寒门,是伧族……”
“杀了他!”李治又说了一遍,坚决地。
武媚娘没有再说话,缓缓地走向书桌,提笔写下:
“同三品上官仪、刘祥道,罪在不赦,处死——”
她轻描淡写地将诏书交内侍发下秘书监去——她加上了刘祥道这个名字,并不奏闻,那是由于刘祥道的名气不及上官仪大,再说,刘祥道当年党附长孙无忌,已经贬斥过,现在,她利用机会,铲除一个异己。
当手诏发出之后,武媚娘若无其事地再转向皇帝。
“我们几时上长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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