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婉儿拿了大木梳,为她梳通虬乱的长发。
东宫苑的第二次晨钟响了。
头戴绛帻的鸡人,掮了时辰牌,来到寝门之外,报告时辰——内侍一个接一个地转报。
“让她们来吧!时候差不多了。”武媚娘又伸了一个懒腰。
于是,内寝门的门帷揭开,四名宫女进入了。
不久,又有四名宫女进入……
于是,景阳钟响了。
苑中,皇后的步辇也已准备,二十四名内侍排列在甬道上,等候起驾。
黎明了,甬道上的柱灯,次第熄灭。
于是,知内侍省到来了,在寝殿外廊上侍立着。
于是,四名提灯的内侍出来,又有四名擎持了宫扇的内侍出来。
景阳钟第二次响了。
知内侍省奉召进入内殿,向大唐天后奏告今日早晨的预定事务,并且将写在朝版上的一份备忘录交给天后的左侍。
依照习惯,天后应该于此时启驾上朝,可是,今天却有意外的迟延,天后的一盅汤尚未喝完。
就在这时,外宫门监急促到了,躬了身体,在石阶下奏报皇室的凶讯:“太子暴卒!”
石阶上的内侍在惊异中转报——
于是,知内侍省慌张地出来,询问了外宫门监,然后,除下了他的帽子,匆促回身入殿。又隔了不久,他光着头走出来,宣布罢朝。
甬道两边的仪仗队散了。知内侍省、奚官局的令丞,奉命向太子府邸去。
朝阳普照着大唐宫阙……
不久,大唐皇帝在二十四名内侍的拥簇之下,乘了步辇到了,匆匆地入宫。
于是,婉儿迎着皇帝。
“天后呢?她怎样?”李治忧郁地问。
“奏天帝,天后因太子暴卒而在哭泣,已经派知内侍省偕同奚官局人员赴太子府邸查究了。”婉儿程序分明地报告。
“唔——”皇帝嗟叹着,“真料不到,昨夜在合璧宫,太子还是好好的,今朝却来了噩耗!”
“皇上请入。”婉儿躬身接口。
“媚娘!”皇帝在入内寝时,大声叫道,“咄咄怪事呀,太子忽然死了……”
她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当大唐皇帝进入之时,她却扑在丈夫怀中,软弱地哭了起来。
“媚娘——”李治怆然搂住悲伤的皇后。
“我们的孩子……”她凄惨地诉说,“我们的孩子,昨日还好好的,阿治,那怎么会死呢?他很年轻,又没有病痛,阿治……”她哭了。
“媚娘,你安静些哪!”李治被她的哭声所扰乱,紊然顿足!同时,将皇后扶过去使之坐下。
“阿治,”她紧紧地捏住他的手,“为什么呢?那样快?”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生死之事,是很难说的。”
“我是他的娘啊!”她满面酸泪,抬起头,仰看着衰颓的皇帝。
在皇家,父母子女与兄弟姊妹,都没有骨肉之情,太子之丧,在李治心中,虽然有一定的重量,可是,那重量却并不突出。因此,当武媚娘仰起头,凝看着他的时候,在浮移的悲哀中,他鉴赏着久已成为自己老伴的皇后的姿色——她面孔上的脂粉被泪水洗残了,那像残花,但是,那又别有一种风情。
这别有的风情使皇帝浮动的哀伤消退了,他用自己的巾为媚娘揩拭泪水。他低语:
“媚娘,做为帝与后,要处理的事很多,不要再哭——为太子善后。”
“那多么残酷,要母亲来料理儿子的后事。”
“媚娘,那没有法子可想啊!我们必须做的。”皇帝按住了她的双肩,“媚娘,太子故世,有许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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