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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第1页)

掌称好,康生这才一改初衷,转而投毛泽东所好。我想,有着慈悲心肠、自30年代就热衷难民救助事业的赵朴老,当初怎么也不会把康生的用心往险恶上推想的,结果一直蒙在鼓里。所以康生刚去世,其夫人曹轶欧曾把一幅抄着某公三哭套曲的白绫,送给赵朴老,让他为康生写点东西。那时赵朴老对康生已无甚好感,但见某公三哭组曲,想到毕竟是康生推荐给毛泽东的,总算个知我曲者吧,还是写了个曲子,末尾一句言及此事。

朋友的披露,让我生出良多感慨,依康生的思路,一涉及政治大事、国际纷争,就必须正襟危坐,一脸肃穆。这大概不是伟人风范,恰恰说明以此格式框囿他人者的庸人化。“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在时局严峻、常人动魄的氛围中,依然从容潇洒,这才是真人杰。

毛泽东是这样的人杰,面对美、苏的交易,各方面的压力,他不是也有轻描淡写的“不见前年秋月朗,订了三家条约”,“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吗?这同赵朴老散曲中“西柏林的交易,十二月的会议”,“土豆垫不满沙锅底”何其相近。这在毛泽东,是政治伟人履险自若的潇洒;在赵朴老,是三界外凌虚俯瞰的达观透彻,他们在一个更高的界面灵犀相通,我想这正是毛泽东对赵朴老的散曲大为欣赏的原因。

毛泽东讲过改革诗是最难的事

4、陈毅告诉我:毛泽东说诗词改革最难,起码需要50年/“如来佛胡授记,姜太公乱封神……”

从某公三哭发表的过程,我们谈到了诗词曲的创作。淮淮说:“赵伯伯,您还记得您写的《谢杨东莼同志赠笔墨砚》一诗吗?诗中说:‘何当遍取五湖水,日课一诗书万纸’。真那样的话,您起码还得活30多年,就得活到100岁了。”

赵朴老说:“哎呀,我还真把这首诗给忘了,难得你还记得那么清楚。现在真是很少写诗了,别说一天写一首,就是一年也写不了几首诗了。”

讲到这里,赵朴老仿佛突然若有所思,说道:“我早年大概是因为家庭和环境的关系,对古诗词感兴趣,可后来的创作却以曲为多,这里说起来还有些缘故呢。1956年春季,一天陈毅请我吃便饭,席间我们聊起诗词的欣赏和创作,说到毛泽东虽然写些旧体诗词,但他不提倡现代人写旧体诗词,而希望对之进行改革。”

“陈老总当即告诉我,毛泽东曾讲过:改革诗是最难的事,起码要50年的时间,才可能看到变化。我当时对之颇有些存疑。从那以后,我在诗词创作中,也做了一些改革的尝试,还写了些白话诗,但自己觉得很不理想,以通俗文字和事物入旧体诗词格律确实很困难,不那么浑然一体,这才感到毛泽东关于诗词改革的预言颇有见地。”

“然而散曲、套曲与诗词不尽相同。曲这个东西,可俗可雅,可以溶入白话,依然不失韵味,你看《某公三哭》中的‘你的灾压根儿是我的灾’‘从哪儿啊说起’‘说起也希奇’等语.不就是很普通的白话吗,却不显得与形式、与整体有什么冲突和不融洽。所以,我喜欢写散曲,并通过写这种雅俗得体的曲,来探索旧体诗词的改革。”

散曲、小令都是较轻松的形式,赵朴老娴熟于此,或许与他恬淡宁静的心态有关。我想这种心态,并非只于悟佛参禅一途可得。因为他的天地并不囿于一方寺庙,他被赋予了许多头衔,他被邀参与政务,他摆脱不了重大的社交活动……我想他这种不变的自然淡泊,应是对某种意念的坚信和自我把持的定力。

我记得曾在淮淮家,见过赵朴老一首六言诗的手迹《西游演了是封神》,诗前有一段文字“鲁迅翁诗云:‘西游演了是封神。’善哉?善哉!谨拈一颂。”诗中写道:“如来佛胡授记,姜太公乱封神。吃一顿涮羊肉,便硬派做回民。”

此诗写作,缘于1974年仲夏在前门饭店召开的评选法家的会议,把古往今来的历史捏合成儒法斗争史,把名留汗青的帝王将相、文人士子、甚至农民起义领袖,都按儒法排了一个队。这的确像吃一顿涮羊肉,便把你定为回民一样荒唐。

可赵朴老对此并未拍案指斥,而是只用这平平静静的三言两语,表示了他对混乱时期,某些心怀叵测、热衷权势者,指鹿为马、篡改历史以谋进身的蝇营狗苟的不屑。

1997年,我要去香港

5、日本人说:耳朵聋能长寿/“您还记得您写的那篇《定心经》吗?”/“1997年,我要去香港,饭店订满了,我就住庙里”

由于赵朴老的耳朵有些聋,我和他交谈时,不得不对着他的耳朵很大声地讲话。他说这些年随着年纪的增长,耳朵越来越不好使了。我说:“您的精神挺好,说话中气十足。”

他说:“咳,那正是因为聋的缘故,我得大声说话,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耳聋的人的一个特征就是说话声大。不过日本人认为,聋子能长寿。若真是如此,聋倒不是件坏事,哈哈……”言毕,他又朗声笑了起来。

由于在见赵朴老之前,淮淮就告诫我不可谈得太多,老年人因兴奋说多了,就会因疲惫而生病。好在赵朴老已给了我再次见面的允诺,我便不再发问,坐在一边,静听他同自家人和淮淮闲谈。

淮淮给赵朴老带来一套新风霞的新著《评剧皇后和作家丈夫》,说是她已看过,挺有意思,且都是些往事,读起来让人又将经历过的旧事浮于目前。结果话题又从书中的60年代打麻雀,扯到“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

说到这赵朴老说:“这些天电视在播《孽债》,你们看了吗?说的就是当年上山下乡遗留的一些问题,文化大革命真是遗患不少。好像咱们的朋友亲属中,上山下乡的不太多吧?”

“您是否还记得,当年小静可能要下乡插队,她姥姥因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儿,耽心她被发配到边远的地方插队,整天会念念叨叨,闹得人人不安。于是您写了篇《定心经》:‘小静肯定不走,的的确确真真,不要无根无据,成天到晚烦人……’让她独自去念叨吗?”淮淮问道。

“咳,我又记不得了。”这么一会儿,我已亲见他两度说忘记了自己的作品。这就是赵朴老,遇事有所感悟,就信马由缰提笔写下,抒发完就完了,并不总思其长存、点点滴滴记心头。倒是别人对之咀嚼,觉得意韵悠长,于是赵朴老的作品在别人心头嘴上得到了百诵不厌的隽永,而在他自己的脑海则早已难觅踪迹。

记得好像是一位享誉世界的人说过,不善于遗忘,就不善于记亿,因为不忘旧的,就难以容纳新的,能及时地腾旧容新,是一种富有生命活力和健康的特征。而在赵朴老身边,我确实感受到这样一种富有生命活力和健康的气息,尽管他年事已高。然而只要活着,他就充满生机,对眼前的一切都加以关注;而决不萎顿,决不被厌烦的情绪所困扰。

他告诉我们,前年他刚刚过了日本人所说的米寿,也就是八十八岁华诞。因为日本人计算的是虚岁,所以他去年才过实足的八十八岁。一位在深圳的老朋友,从四川定做了一双红布鞋,送给了他。说着就找出来,穿在脚上让我们欣赏。我问道:“穿红鞋有什么讲究吗?”“没什么讲究,倒是挺有意思。”

“明年我就九十了”,他继续说道:“1997年中国重新接过香港的治权时,我就九十多岁了。哦,届时我要到香港去看一看。听说1997年香港的饭店旅馆房间己被预定一空,那我就住到朋友家或庙宇里,我一定要亲眼目睹那块地域在那历史的关键一刻的盛况。”

走出医院,赵朴老临别前的那段话,依然浮于耳边。其人也神,我佛有灵,他会心想事成,我以为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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