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身体好吗?”
“托主的福。”
“母亲呢?”
“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主也保佑着哩。”
“大概在等我?”
老头儿转过他那小不点儿的脸。
“唉,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哪有不等的呢!上帝作证,见您双亲的模样我心都疼。”
“好啦,好啦!别婆婆妈**了,去告诉他们,我很快就回家。”
“是,少爷,”季莫菲伊奇松了口气。
老头儿从屋里出来,双手捧起遮檐便帽往头上一套,爬上停在门外的两轮旧马车,赶着马儿一溜烟走了,但不是朝进城的方向。
那天晚上巴扎罗夫坐在奥金左娃的书房里说话,阿尔卡季则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听卡捷琳娜弹钢琴。老公爵小姐上楼回她的房间去了,她没心思跟客人们、尤其跟她称之为“狂妄自大”的年轻人周旋。在客厅里她不过虎起脸罢了,可一回房,就冲着婢女发脾气,骂人,气得压发帽和披巾都在跳动。她这一切,奥金左娃全都知道。
“您怎么要走了?您不是许诺了的吗?”她说。
巴扎罗夫一怔:
“许诺什么了?”
“您忘啦?您不是说要给我上几节化学课吗?”
“有什么办法呢!父亲在等我,我再不能耽搁了。您可以读PelouseetFrémy,NotionsgénéralesdeChimie①,一本好书,写得清楚明白,您需要的东西在这本书里都能找到。”
①法语:佩鲁兹和弗列米合著的《化学概论》。
“可是您曾叫我相信书籍不能替代……哦,我忘了,您是怎样说的。不过,您反正知道我想说的意思……您记得吗?”
“有什么办法呢!”巴扎罗夫重又说。“干吗要走?”奥金左娃压低声音问。
巴扎罗夫瞅了她一眼。她头仰靠在扶手椅背上,半裸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在一盏带着小洞眼儿纸罩的孤灯下脸色显得比平常苍白了些,宽宽的白色裙衫把她轻轻裹住,只露出两只也是交叉搁着的脚尖有外面。
“又干吗留下?”巴扎罗夫反答为问。
奥金左娃稍稍转过头来:
“怎么说‘干吗’?难道您在我这儿感到不愉快?或者,您以为走了就没人想念?”
“我确信没有人。”
奥金左娃沉默了会儿。
“您想错了,而且,我不信您这话,这话不是认真说的。”巴扎罗夫坐着不言语。“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您为什么不作声?”
“我该说什么好呢?一般说来,人是不值得去思念的,尤其像我这样的人。”
“这是为什么?”
“我是个讲究实际因而非常乏味的人,不善词令。”
“您是在博取称赞了,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
“不,我没有这样的习惯。难道您自己不知道,您所珍视的富丽美好的生活我是无法达到的吗?”
奥金左娃咬起手帕角儿。
“随便您怎么想得了,但您走了我会感到寂寞的。”
“阿尔卡季将留下来。”
奥金左娃微微耸了耸肩。
“我会感到寂寞的,”她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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