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2日
在波多马克河畔,过路人会以为那排木结构的建筑是个破败而被废弃的兵营。
那里面的墙到处是一个个破洞,石灰水的天花板上也是污迹斑斑,雨水从那不严实的屋顶渗漏进来。而从这二层楼的建筑里望出去,周围也同样是一副破败潦倒相:一个残旧的红砖墙啤酒厂和一个冷清的溜冰场。
一战时这里原是兵营,这排东倒西歪的木建营房后来就成为oss也就是战略情报局的办公地,那是个战时负责美国国外情报的组织。二战结束后四年,只是在名称和机构上稍微变动了一下,这排建筑现在变成了美国中央情报(cia)的所在地。
那些刚进cia的新人,要是满心指望他们的情报工作是一份很吸引人的职业,那么只要看一眼他们的光线暗淡、乱七八糟的办公室就会迅速大失所望。这实在是很难令人相信这排破建筑就是那些战时最杰出的情报人员的诞生地,一个曾同德、日联合情报势力相匹敌的据点。许多办公室都只是简单地配以毫无生气的绿色办公桌、一个四只抽屉的绿色文件铁柜、一个绿色的政府挂钟,还有一本政府发的年历放在桌子上,没有一间是铺有地毯的。餐厅也同样是简陋无比——一间靠近“m”楼的千孔百疮的房间,里面墙壁的木头都皲裂或歪扭开来,外面的风可以通行无阻地直吹进来,那屋顶漏得能引进相当丰富的雨水量,情报局的雇员们曾开玩笑说中午用餐得化一个小时才能喝完碗里的汤。
cia的房子是按照字母顺序来划分部门的。那临河一面的“q”楼就是简单地称之为苏维埃分部的所在地。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这里是专门策划和执行那些针对苏联的高度敏感和机密的行动的,这些秘密作业只为几个为数不多的被高度信任和受过高度训练的高层情报官员和政府要员所知晓。
在这幢楼的二楼,在那长长的过道顶端有一间门上没有名称、却只有四位数字号码的办公室。
这间房看上去跟其他办公室没有什么两样,同样的绿色办公桌和文件柜还有公家发的台历,但颇为别致的是在桌子上自己妻子和两个成年的孩子照片旁边,卡尔·布兰尼冈又摆放了一把日本军官的武士军刀在一个黄铜制的托架上。
布兰尼冈今年五十六岁,是个大块头,但却是肌肉发达,剃着一个平直的宪兵头,还有着一张红彤彤的脸膛。别看他的名字象是来自于爱尔兰或德国血统,其实他是个第三代的波兰裔,他的姓只是来自于他那个爱尔兰警察的继父那里。尽管有那个短平的大兵头发形和那把武士刀,布兰尼冈却从来没有目睹过前线烽火,其大部分的工作生涯都是围着办公桌转的情报官,不过这一纪念品倒也体现了布兰尼冈的性格特征。他确是个手腕强硬的人,做事雷厉风行,一个忘我的工作狂,而作为一个cia高级军官,他的这些优点很受上司们的赏识。
此时正是寒冷的一月下午,差不多是两点,他的秘书打电话来说杰克·麦西已经来了。
布兰尼冈告诉她准备一辆车子带他们到陈尸房去,并让麦西再等五分钟,他就下来。然后他又熟练地换上另一架电话机拨上局长助理家里的电话号码。
一架小电梯下降到陈尸房。电梯里的空间刚刚只够容纳三个乘客——麦西、布兰尼冈,还有那个助手。
当电梯停下来以后,那个助手打开电梯门,他们来到一个阴冷、宽大的白瓷砖墙面房间。房间尽头安放了四张桌子。有两张桌子在白色的盖布下隆起人形。那助手掀开第一张桌子的盖布。
当麦西看到那底下的尸体时,脸上立现出震惊和悲愤的神情。
那个人的脸已经僵硬发白得象大理石一般,而且因为咽气都扭曲变形了,但麦西还是马上认出了这张脸,马克斯·西蒙。马克斯·西蒙的前额上有一个钻入脑门的枪洞,洞周围的肉都呈紫黑色而翻了出来。麦西注意到死者脑门骨上那枪眼旁边烧焦的火药粉末,然后就是他手肘部以上的那个白色鸽子的刺青。麦西的脸上闪过一阵痛苦的神情并点了点头,那助手盖回了白布又走向第二张桌子。
这一次白布掀起来时,麦西几乎要晕倒了。
他看见的是一张皓白如玉的孩子脸,那眼帘安闭着,前额上同样有一个枪洞。尼娜躺在那金属台上就象睡着了一样。她的长黑发已经被修剪过了,有那么一刻麦西觉得如果他碰她一下她就会睁眼醒过来。然后他注意到那小身体上众多紫黑的伤痕,在手臂上和脖子上,还有那森林小动物啃咬去她的肉的齿印。
布兰尼冈看着麦西并显出付感伤的样子摇了摇头。“看了真叫人不好受,对吧,杰克?”
麦西气冲冲地回了一句。“看死人还能有好受的吗?”
那助手将白布单盖回在那小女孩的身上,这两个人转身离开了房间。
杰克·麦西和卡尔·布兰尼冈彼此间相识已经有十二年之久了,但是两人间的关系却从来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善过。在这两个人之间总有着一种一触即发的火药气息,有人把这称做为“一山不容二虎”。这两个人都是精明干练、个性极强,而且都是生性好斗、招惹不起的危险人物。但是今天布兰尼冈却显得很是克制,并且礼让几分。
两点刚过不久,他和麦西回到波多马克河畔的办公室。
当麦西一头坐在布兰尼冈对面的椅子上时,他瞅了一眼窗外的那个啤酒厂。中央情报局的总部刻意确保它这里望出去的景观不会使工作分心,而这个下午看出去跟平时也是一样的单调乏人。几股白烟从那高高的烟囱群里冒出,懒懒地升入无风的冬季的上空。
“告诉我这事怎么会发生的。”
布兰尼冈犹豫了一下。“我想你跟马克斯·西蒙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吧?”
“三十年了。我是尼娜的教父。马克斯是我们这里最出色的人之一。”麦西的脸一下子愤怒地涨红了。“真见鬼,布兰尼冈,为什么他们会被杀死?是谁干的?”
“这事我们等下再谈。”布兰尼冈探出手朝桌子上的烟匣伸去,径自往嘴上叼上一支香烟并点了起来。却没有朝麦西递一根过去。
“不过我肯定你已经看出来了发生在马克斯和他女儿身上的是一场行刑式的枪决,就这么简单一回事。两个人都是被近距离开的枪。我猜想那女孩被杀死是因为她看到了是谁朝她父亲开的枪,也或许他们是故意要这样而作为一个警告。”
“他们?”
“当然是莫斯科。”
“你刚才是什么意思,一个警告?”
“马克斯在被杀之前正为我们收集一些非常重要的情报。我们是一直到国际刑警组织的一份例行报告发到我们在巴黎的办公室才获悉他们的死亡。我们鉴定了尸体的身份,然后就运了回来。”布兰尼冈犹豫了一下。“马克斯是从华盛顿出发作远途旅行,在上个月8号从巴黎到鲁切尼,他是带着他的女儿一起作这次旅行的。她最近病了,马克斯想带她去看一名瑞士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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