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找个烟纸店老板打听“擂台”,没想到胡子已经花白的老板还挺“领市面”,对赌拳一事居然略有所知,让林子豪到前面一条大街的“庞园”去找找看。一路找去,原来“庞园”是个占地几十亩的大花园,本是前清一位官僚的私宅,现在建了许多西洋建筑,有戏院、餐馆、茶楼,还有洋人喜欢的舞厅、网球场,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杂烩式的游乐园。
说来也巧,走到一幢戏院大楼的门前,只见台阶前拥着许多人,正在热烈地谈论着什么,再看售票处墙上,张贴着一张巨幅的彩色海报,上面画着一个上身赤裸的红发洋人,扬着一只拳头作虎视眈眈状——原来这里正在举行一场拳赛!林子豪向旁人打听了一下情况,这才明白,这种形式的拳赛跟自己原来打的黑拳有所不同,完全是公开、合法的,如果打赢的话,不是抽取门票的提成,而是直接领取一笔为数更大的奖金。一个也是苏北口音的汉子告诉林子豪,如果能打赢海报上的这个荷兰人,能得到五百大洋的奖金——这个荷兰人已经在这里打了半个月,每天打一场,但根本没有对手,只是找几个人在作表演赛骗门票钱——门票真不便宜,要一个中洋呢!
“为什么会没有对手呢?”林子豪问。
“第一天有个开武馆的拳师上台,不到二分钟就被打成了重伤,谁还敢上去?”那汉子嬉笑着道。“要不你去试试,五百大洋呢。”
“这洋人这么厉害?”王福寿吐了吐舌头。
“洋人练的本事叫拳击,知道吧?”汉子卖弄道。“这套本事不许用脚,不许抱摔,咱们中国人玩不转,所以这几天陪着红毛鬼子做表演的也是洋人。”
五百个大洋!林子豪心跳加快起来。来也来了,先进去看看怎么回事再说吧。
“你在外面等我,别跑开啊,”林子豪吩咐王福寿,“我先进去看看。”
王福寿懂事地点点头,知道一个中洋的票价不是小数,都够好几天的伙食费了。
林子豪买了票走进戏院,只见观众席上虽然没有全部坐满,但也足有七、八百人。再看台上,已经被改造了一番,搭了一只巨大的木台,周围拦着一圈粗缆绳,里面是二个瘦叽叽的赤膊洋人,手上套着肥厚的红手套,在来来往往地练着洋本事——这就是刚才那位苏北老乡所说的“拳击”?
看了一会,林子豪终于分析出点门道来了,这洋本事跟中国拳术比起来,确实是大不相同:没有大开大合的闪展腾挪,没有花里胡哨的身形,更没有华而不实的架势,连中国人推崇备至的腰马功夫,似乎也根本不见踪影。不过,从一名学武人的眼光看去,林子豪不得不承认,这套貌似简单的洋本事,确实是很有些道理的。最关键的一点,它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除了简短、直接的攻防,从不考虑姿势的美观,快、准、猛,击打路程越短越好,体力没有丝毫浪费,在时机成熟之际,抓住稍纵即逝的空档一击必杀——这一宗旨,怎么跟黑拳倒有点相同?
台上又换了另一对洋人,这次二人的体格都壮了一圈,打得也更猛烈了些。林子豪看出来了,这西洋拳的规矩还不小,每个回合三分钟,每个回合之间休息一分钟,拳师不得攻击裤腰以下及后脑部位,一方倒地后另一方必须暂停攻击……打了三个回合,二位拳师下了台,只听锣声一响,一名身材高大、健硕,年约三十来岁,身披黑色披风的红发洋人上了台,在台上转着圈向观众挥拳致意。观众席上一阵骚动,似乎都来了精神,林子豪猜想,这大概就是那名荷兰擂主了,今天的重头戏开场了。细看看那厮的体型,林子豪不由得暗暗喝彩,想真不愧为擂主,简直就是天生的拳师:倒三角身坯,胸膛渾圆厚实,说明抗击打能力不错;腰杆细得象二八佳人,显见得一是躲避灵活,二是发力迅捷;二条胳膊的粗细稍有不均,左臂略细,但异常结实,说明他的出拳速度一定非常之快,这种如同老树杆一般的肌肉,通常都是在长期刻意苦练的基础上才形成的,而右臂则比较粗壮,肌肉凶狠地隆起,充满了恐怖的爆发力。
为这名荷兰人陪练的是名身高体重与其相仿的金发洋人,上身套着一件如同马甲一般的、厚重得有点臃肿的防护服,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大概是保护自己不至于被打伤。这么说来,那荷兰人的拳头,杀伤力一定不小。随着拳证一声令下,二人开始互相试探着进攻,看得出来,虽然只是师弟兄间的表演赛,但二人还打得比较认真的,荷兰人的拳头虽然只是打在防护服上,但劲力还是令对手的身体无可避免地产生一次次的震颤,林子豪很清楚,这样的震颤意味多少的劲力,又将产生怎样的破坏力——正胡思乱想着,只见荷兰人扭动细腰,上身倾斜、扭转,右臂划个小小的半圆,以腰杆为轴心,借助整个上半身的离心力呼啸出击,再看那个金发拳师,上身一躬,象一片秋天的落叶一样飘了出去。
观众们掌声雷动,好些人兴奋得站了起来。林子豪想,这西洋拳果然了得,简单中蕴藏着拳斗的真理,自己如果上台,若可使用腿攻和抱摔,尚可一试;若按西洋规则,肯定必输无疑。
难怪这五百个大洋没人眼红。。 最好的txt下载网
天下流氓 第五章
第五章
孔南生去邮政局兑取那二张五百面额的汇票时,碰到了小小的麻烦。邮局的办事员说,要领钱必须先找一个上海本地机构做“铺保”,更为苛刻的是非得具有一定规模的商号、机关、工厂才具有承保资格,一般的饭店、客栈、商店还不行。孔南生心里暗骂:他奶奶的,这算什么道理,自己的钱,倒要别人做担保!
孔南生放低身段,好话说了一大箩,可邮局的办事员老爷公事公办,并无任何通融的余地。没办法,只好先填了张表格带回来,看有没有办法敲到公章。还好,回家一讲此事,朱惺公一口答应明天去找老板商量,并估计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第二天晚上一下班,果然已经办好了,表格上敲着一个鲜红的大印:“中国化学工业社”。拿着表格再去邮局,一点麻烦也没有,马上领到了一千个大洋。
孔南生叫上几位弟兄,雇了辆榻车,将满满当当的二只银箱抬上车,直接去了烟馆。
梁中昌的老父亲帮孔南生请了一位中人,已经等候在烟馆里,双方当场交割钱银,在契约上签字画押,并一一清点烟枪、烟具和留存下来的烟土。办好交接,马上去请来二名裱糊匠,将墙壁、顶棚、窗户全部见新,扔掉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在帐台上摆上二盆花草,屋子里顿时改了模样,比以前体面了不少。过了一天,又去定做一块匾额,上鎸二个斗大的描金大字:“吮香”,往门首一挂,气派立刻显出来了;大门的二边,各挂一快木牌,象对联一样书着“闻香下马,学士停骖”;最后,将原来那张“女子黑今火酉土、西女王见金戈戈”的招贴撕去,换成一盏灯箱,上书“头道清水烟”,夜间往里面放一盏风灯,老远便能望见——这套把戏,其实是从东台烟馆直接搬来的,当时老爹为了这几句文绉绉的漂亮话,还特地花了二块大洋,请一名老夫子精心拟就——经过此翻整新,一间脏兮兮的燕子窠顿时变成了略有几分体面的“原煎馆”。
地面上管鸦片的巡捕,是个巡捕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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