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她之外,还有一人。”秋往事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永宁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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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第六十八章 得失(上)
江栾面色一僵,显然不明白她的意思,呆了半晌方疑惑地问道:“永宁太子?往事你说哪个永宁太子?”
秋往事直视着他,答道:“天下还有两个永宁太子?”
江栾瞧着她认真的神色,这才终于觉出苗头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往事,听说近来北边乱得很,你可是碰到什么混人,同你说了什么混话?”
秋往事亦不知此话出口会是如何结果,心下也颇紧张,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浑身紧绷,说道:“我见过江桓,我认识他,我嫁给他了。”
桌上杯盘“哐啷”一响,江栾霍然推桌站起,退后两步,定定望着她,扯出个僵硬的笑容,问道:“往事,你、你可是糊涂了,江桓?江桓是谁?哪个江桓?他早已死了,我亲眼看他灵枢褪色,你如何嫁?你如何嫁!”
秋往事至此也已豁了出去,仰头直视着他,说道:“江桓没有死,他一直活着,只是改了身份,改了名字。”
江栾双拳紧握,额上青筋直跳,瞪着她道:“改成了什么?”
秋往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吸一口气,沉声道:“李烬之。”
江栾霎时定住,一动不动呆望着她,眼中却空洞洞一片,仿佛什么都没看见。秋往事只觉他连呼吸心跳都已停止,几乎担心地想伸手去推,却见他陡然一震,蓦地大叫一声冲上前来,死死抓着她肩膀吼道:“你、你……你在说些什么!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那李烬之、李烬之我第一次见便觉不妥,果然、果然不是好东西!他都同你说了些什么?他怎样骗你?!他……”
“他没有骗我。”秋往事道,“他是江桓,江桓没有死,永宁太子没有死。”
江栾飞快摇头,咬牙道:“往事,你怎么这么糊涂!他若真是江桓,那便是你仇人之子,你怎会嫁他?”
“仇人之子未必仍是仇人。”秋往事倒是平静地异乎寻常,“何况我爹死前坦然安详,从不曾提及仇恨,他与先皇有何纠葛我无从得知,可我却知道,他并未对任何人留下任何怨怼。因此无论曾有怎样的恩怨对错,都已于他而止,我们这一辈不必再多纠缠什么。”
江栾看着她坚定无疑的严肃神色,垂下头呻吟一声,哑声道:“他、他真的是江桓?真的是江桓?”
秋往事点点头,说道:“皇兄见过他,就算当时不曾认出,如今总也能寻到些痕迹。”
江栾虽见过李烬之数次,只是当时心思尽在秋往事身上,压根不曾正眼瞧他,如今几乎记不起形貌。搜肠刮肚想了片刻,才记起此人脸廓气韵无一像印象中的江桓,可一惊点破,细想眉目五官间果然依稀有几分熟悉,愈想愈觉两个模糊的影像重叠起来,心也是直往下沉,冰凉得失了知觉,不由地唇齿发颤,喃喃道:“真是江桓,真是江桓……”蓦地抬起头紧紧盯着秋往事,恨恨道,“往事,你早知道,你早知道,为何还要嫁他!为何瞒着我!他、他是什么人?!他为何活着?为何回来?!他是恶鬼,是怨魂,是来抢我的江山,索我的命的!”
“皇兄。”秋往事站起身上前扶着他,拉他回椅上坐下,在他身前缓缓单膝而跪,低声道,“我早知道他是谁,早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早决定与他并肩同战。那时我尚未见过你,后来见了,可你所言太过突兀惊人,我一时未曾尽信。直到今日,”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今日我信了。不管上代恩怨如何,今时今刻,我信你是我哥哥,我愿做你妹妹,因此,因此我对你说实话。”
江栾面上一阵狂喜,扶着她肩膀,说道:“好妹妹,这才是我的好妹妹。什么李烬之,什么江桓,天下有的是男人,你继了位,什么样的英才秀士还不是任你挑选,何必非他不可。你离了他,跟着皇兄,咱们兄妹齐心,一起将这些妖孽都除了,咱们叶家人把这江山千秋百代传下去!”
秋往事看着他热切的眼神,狠狠心,摇头道:“皇兄,爹若有意要江山姓叶,早已下手了,何必等到我们两人。”
江栾怔了怔,垂下眼道:“叶公心太软,一朝效忠便不忍背弃,却不想想那江洵老儿如何待他!看看他最后落得怎样回报!”
秋往事轻叹一声,说道:“皇兄,你说爹心软,显然也是清楚,爹从未想要染指江山,更不需我们报什么仇,继承什么遗愿。”
江栾面色一变,眼中有些狂乱之色,挑眉道:“你说我报仇是错了?”
秋往事摇摇头,说道:“不管对错,先皇已死了,恩怨也该一笔勾销。今后天下归属,只应与大势民意有关,而不应单只纠结于江家、叶家。”
江栾呆怔片刻,皱眉道:“大势?民意?民意也思叶公!且看千秋壁下多少人为他献羽,碧落林里多少人为他奉枢。”
“不错,民意思叶公。”秋往事点头,“只是民意所思,是怎样一个叶公?不是夺朝自立,坐拥江山的叶公,是荡平贼寇,保家卫国的叶公。百姓想要的,并非某家某姓,不过是个太平天下,安稳岁月而已。”
江栾急切地点头,说道:“你既知道,做个明君,给他们便是。你如此能干,这又有何难。”
秋往事听他说得如此轻巧,不免暗暗叹气,摇头道:“岂有如此容易。皇兄,你无心政局却居帝位,其间苦闷想必清楚得很,我又何尝与你不同?你生于宫廷,尚且如此,我长于山野,更是不惯拘束,要我日日埋首公文,我宁愿天天在战场上与人血肉相搏。这个皇位,你坐不了,我也一样坐不了。”
江栾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厉声道:“你不合适,我不合适,独独他江桓便合适?!往事,你知他几分!江桓这小子,我从小看他,旁人都说他谨守本分,与世无争,我却知他藏而不露,心思甚深,如有仇怨必定于无声无息间加倍报复。他的江山为我所夺,他爹娘死在我手里,他、他本也该死在我手里,如今居然死地逢生卷土重来,为的是什么,难不成是为了苍生大义黎民百姓?不!他为的是报仇,是雪耻!你还想着对他相让,哈,他如今是用得着你,一朝登位,只怕第一个杀的是我,第二个便是你!你是什么人?你是我妹妹,是叶公之女,他能安心留你在身边?他能不怕?往事,你太高看他了!”
秋往事半晌不语,江栾紧张地看着她,几乎以为她被说服了,正欲再趁热打铁补上几句,却见她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皇兄,我与他相处时日或许不及你长,可我自认对他所知甚深。他隐忍多年,处心积虑,若说其中全无雪耻之念,莫说皇兄不信,我也不信。只是那么多年,皇兄隐于深宫,纠缠于勾心斗角间,他却驰骋江海,见过山河破碎,见过民生疾苦,见过比他的经历更凄惨千百倍的不幸,他虽仍背负着永宁太子的身份,可胸怀见识,早已不是当日深宫中的江桓。我入容府,本也是一片迷茫,只知一腔不甘,却不知怎样才能心甘。只是很快便知江一望也好、裴初也好,皆非我想要的皇帝,而我自己,更是难以成事。只有他,我与他一路并肩而来,知道他的心智,知道他的勇毅,知道他的抱负,知道他的襟怀,知道他得天下,我能甘心臣服。他能令我放下仇恨,自己又岂会拘于仇恨,他自己饱尝乱世之苦,自不忍百姓再受乱世之苦。皇兄若仍以当日不出宫墙的江桓视他,只怕也太过将他看低。”
江栾怔怔望着她,双手无力下垂,整个人虚软地靠在椅背上,似是无力支撑,失神地动了动唇,低喃道:“你、你便对他如此、如此……”
秋往事平静地说道:“我信得过他,便以命相托,也无犹疑。皇兄待我赤诚,我不忍相欺,更不忍自你手中骗得皇位,却转头授予你的仇人。因此今日坦诚以告,这番话说出来,我也不知是死是活,只是若皇兄手下留情,我也愿以性命作保,今后无论谁主江山,我必保皇兄半生安稳,绝不容任何人动你分毫。”
江栾一动不动地坐在椅上,低垂着眼,面上呆呆怔怔,似是失了魂魄,半晌一声不出。
秋往事轻叹一声,站起身退到门口,说道:“我想我不宜再留在宫里,我会住在官驿,哪里也不去。皇兄若想好了,随时去那里寻我,无论来的是什么人,我也绝无怨言。”语毕深深一躬,退出屋外,掩上房门,唤来几个侍女在外照应,便径自离去,一路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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