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已深了,天暗沉沉地红着,一片昏昧惨淡。这压抑的红光看在米狐哲眼中,却分明藏着无穷劲力,蕴着勃勃生机,眼看便要喷涌而出,照耀出一片新的光景。十余年的忍耐和等待,终于走到今天。父兄皆逝,其余诸部实力不到,无可相争,燎邦之主,已然非他莫属!纵然素来沉稳,此时也不由心潮起伏,坐卧不定,几次想立刻拔营亲自赶去凤陵一探究竟,总算还存着些清醒,强行忍住,却到底前前后后打发了几名靠得住的心腹赶去查探,虽明知最快也需一两日内方有回音,却仍是隔不片刻便不自觉地伸长脖子向西张望。
不知第几次焦躁地起身向西踱步,走不多远,却忽隐隐听得一阵马蹄,顿时心下一凛,疾步迎上前去。果然不一刻便见一骑人马自黑暗中浮现,远远驰来。他见来的只有一人,微微一怔,又见那人骑得不急不缓,蹄音分明透着股轻松劲儿,倒似郊游一般,更是讶异起来,也生了警觉之心,停下脚步静静等候。
来人渐渐靠近,隐约看出是风人打扮。米狐哲心下微动,略有所悟,高声问道:“来的可是杨家朋友?”
只听来人“呵呵”笑起来,声音清朗,却偏似故意压低,语气也透着苍老,一字一拖地慢腾腾道:“二殿下深夜不眠,想必是听了好消息。”
米狐哲听出这声音正是杨守一,顿时心下一凛,疑心起他来意来。向后一瞟,见自己不知不觉走出颇远,一众下属虽远远跟着,却皆听他吩咐不曾靠近,不由心慌起来,正欲想法知会,却听杨守一道:“二殿下不必紧张,老朽并无恶意。”
米狐哲如何相信,仍是戒心不减地打量着他,右手紧扣着藏在袖中的小匕首,一步步缓缓向后退去。
杨守一跳下马,负着手立着不动,微微笑道:“二殿下若不安心,只管把人叫过来便是,老朽并无意见。”
米狐哲见他并不趁机出手,又想起秋往事对他尚且颇多忌惮,若真有恶意,恐怕也非几名手下能够阻拦,便也沉下了心,立定脚步道:“杨宗主亲自前来,想必是有要紧事吩咐。”
“吩咐不敢当。”杨守一慢悠悠道,“老朽只是来问二殿下一句,可想做燎王?”
米狐哲未料他如此直接,吃了一惊,愈发弄不清他意图,面色微沉,先问道:“大王兄之死果然是杨家所为?”
杨守一不置可否地微微笑道:“是谁所为,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如今已死,二殿下欲何去何从。”
米狐哲冷着脸道:“何去何从,皆是我燎邦内务。杨家虽守凤陵,却从不出任官职,平民百姓而已,外邦王位更迭,似乎不劳操心,不知杨宗主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的话?”
“二殿下不必咄咄逼人。”杨守一不温不火地笑道,“老朽虚长几岁,便以长者身份给你提个意见,不知二殿下可愿意听?”
米狐哲眼神闪烁,点点头道:“杨宗主请说。”
杨守一淡淡望着他,说道:“老燎王与大殿下皆逝,二殿下自以为必登王座,这想法,错了。”
米狐哲心下一震,忍不住脱口问道:“如何错了?”
杨守一意味深长地微微笑道:“如今燎邦却无哪一股势力可与二殿下单独相扛,可若诸部皆联起手来,二殿下是否还有把握必胜呢?”
米狐哲心下暗惊,面上却漫不经心地嗤道:“不知我做了什么众叛亲离的事,让杨宗主觉得所有人皆会与我为敌。”
杨守一慢条斯理道:“燎人虽不重亲伦,可若得知二殿下勾结风人,先杀父王,再害王兄,能够容忍的恐怕也为数不多吧。”
米狐哲登时变色,大步逼到他跟前,厉声道:“你说什么!你想嫁祸于我?!哼,你道燎人会不信我,反倒信你个风人鬼扯?!”
“燎人自不信我,可实实在在发生之事,又如何能不信。”杨守一道,“老燎王死于二殿下营中;大殿下与二殿下双双被困凤陵,二殿下完好无损地出去,大殿下却死了;二殿下更与风人过从甚密,先是齐攻博古博,后又联手灭火,若说与风人毫无瓜葛,呵呵,不知有几人相信。”
米狐哲越听脸色越是难看,瞪着他许久说不出话。杨守一轻轻拍拍他肩膀,笑道:“所以老朽特地前来,就是为问二殿下一句,这王位,二殿下想坐,不想坐?”
米狐哲紧盯着他,面色苍白,自齿缝中挤出几字:“想坐如何,不想如何?”
杨守一似完全看不出他面上的阴狠之意,仍是一派温和地笑道:“若不想,老朽这便打道回府,二殿下只当老朽今晚不曾来过;若想,则有一事二殿下不得不虑,便是与风人之间的纠葛,非断不可。”
米狐哲暗吃一惊,几疑听错,怔了片刻方问:“杨宗主的意思,是要我勿与风人结盟?”
“不错。”杨守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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