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知情权吗?”他语气轻快的说。
“没有。”
“哦,看来势力还很大。都浸入到朝廷里了?”他老锈的脑子飞快转着,深感年纪大的不便。“看来你们的线人,没有魏王爷的厉害。他是不是比你们早收到了消息,所以才会在你们动手之前率先攻打太原?——哈哈哈”,任远之仰天大笑了几声。
“蚍蜉撼树,我主该死。”大梁内部有这么大的势力在,这么多年,竟然仍没有蛀蚀掉这个国家。小小一个大同,能在它手底下活这些年也是神奇。任远之突然理解唐炜乔为蒙古做牛做马的无奈了。当下看也不看信纸,签下自己的名字,咬破手指,盖上了指印。
他别无选择,小矮子也别无选择,若是不签下此书,他知道他们不会活着走出这个门。
小矮子模仿着他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大名,学着他的样子盖下了指印。从此,自己的生与死再与自己无关,与朝廷无关,与志向无关。
落魄人,只在一念间望不见,只因破红尘心语沉寂乎。
“我现在可以出去了吗?”任远之面无表情的说。
“当然可以”,张思顺给他让开路,“不过你身无分文行走不便,出去透透气,最好黄昏前回到这里,我给你安排份差事做。”
“那就多谢大人了”。任远之拉着小矮子出了门,打算看看这久违的天光。
黄河以南,彭湖镇,处处已是草长莺飞。这里水草丰沛,枝繁叶茂,处处一派欣欣向荣,和落魄似鬼镇的太原城不同。
……想必,再过几年,太原也会像这里一般草长莺飞。
“我们之前就是梁人,娘说,后来才成了大同人。师傅,我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以后终于不必再打仗……不必再因为缴不起赋税被拉到军队里充公了。”
那几年或光辉或晦暗的人生,注定只是一片浮光掠影。连大半人生都是大同人的小矮子也这么认为,他一个当了几十年梁人的老头子,还在不舍得些什么?
“可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人生的权利了”,这个傻小子还不知道今天自己签下的那封手书的含义,估计里面的字儿他都没认得全。
任远之站在繁闹的市井中,五指抓着太阳的光辉,“人的灵魂能待在黑暗中,而且披上死亡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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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灵魂能待在黑暗中,而且披上死亡的阴影——牛虻
第18章
正值盛夏,官路上来来往往,马蹄子溅起的尘土糊人一脸。一穿着粗布褂子挑着篮子卖茶水的驼背老人走到思勤身旁,“这位公子,天干酷热,来碗茶水歇歇脚吧。”
思勤掏出一枚铜钱递给老翁,老翁放下担子给他倒茶,身后有一队行脚商慢慢走过,“公子,太原城吕氏一家已经安排妥当,黑鬼把他们安排到了金陵,还是开药铺。”
思勤接过茶碗喝了一口,“金陵城里暗线还不够多吗,安排到那儿去做什么?”
老翁不动声色的说,“黑鬼想在宫里打下一名暗线,据他所查,澎湖县有一私人社会,势力已经扩展到了金陵。”老翁将他的葫芦灌满,“此时正值金陵城选秀宫女,他挑选了几名可靠的人,打算送进去,空出的缺,正好要人补上。”
思勤指尖摩挲着碗底,良久才道:“让进去的妹子当心些。还有,注意一下那名姓李的太傅,信在他手里。”
“是”,老翁收回茶碗,朗声道:“多谢公子打赏”,挑起担子继续吆喝着卖茶去了。
近日官路上格外繁忙,不时有华贵的马车经过,时而掀开帘子露出一张描眉画眼的脸,浓妆淡抹、各不相同。
果然是宫里选修,思勤心道,就凭这一点,这皇帝的宝座就值得让人挤破头颅。于是他又想起了那贪得无厌、忒不是东西的二皇帝赵无垠,以及自己那可怜的鹰。养了十几年呢!
此时的赵无垠踌躇满志的准备收复北境十七城。坐镇军中帐,每天不是与兵书打交道,就是与利剑打交道。为了一个太原和蒙古,他们耗费数年数月,每时每刻都在训练和模拟战争,就是为了那一刻的到来。蒙梁之间,注定一战。
骑兵勘测完地形,将新的手绘图呈上,赵无垠接过图纸,在沙盘上做好标记。骑兵却还不肯离去,拱手道:“王爷,近日塔瓦里附近有蒙古人越过边境线,我们见他是牧民,也不好多说什么。可他前几日竟然已经下得山来了,我……”
“按照规矩,轰出去”,赵无垠头也不抬的说。若是在其他地区,岳池半步也没什么,可这里是军事驻地。
“可他和您认识,还是您的朋友”,侦察兵为难的说。
赵无垠抬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遂想起了什么,“你先下去吧,我今晚去看看。”
白草疯狂的生长,群羊把山啃秃了一小片,夜里的冷风一吹,撑的只能聚堆取暖。连狗都困了,蜷缩在他的脚边闭眼打哈切。
阿木古郎坐在石头上,摸了一把黄花糟乱的狗毛,看着塔瓦里倒映出的天上的圆月,疑是银盘落水中。
黄花突然警惕的抬起头,盯着南边的方向,继而站起摇着尾巴,疯狂的吠叫起来,不时有被吵醒的羊群“咩”了几声。
赵无垠提了一把随身配剑,穿了一身利索的黑色便衣,身形从山下探出,身影逐渐清晰,像是从月光里走出来一般。唯有头上的白玉簪子反射的光亮的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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