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讲,奚昕然是一辈子不想来这种地方站脚的,可前日她自大理寺回府时,母亲特意将她叫到榻前吩咐此事,这条巷子的深处住着一户姓梁的人家,几十年前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梁家老太爷年轻时与奚昕然的祖父是好友,只不过后来梁家因为朝事得罪了皇上,一遭被贬便如天坠地。加上子孙不成器者居多,沾染了许多毛病,一败再败,最后落得这般境况。
梁家老太爷与奚昕然的祖父相继去世后,奚远怀倒也没同他家断了联系,适逢年节也会命人送些东西过去。
就在奚家出事这当口,梁家现在唯一的读书人,也就是梁老太爷的小孙子,是唯一一个敢登奚家门的人。
倒是没多讲什么,只问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略坐坐便走了,奚夫人对此也很是感激。从衣着打扮上来瞧,梁家日子也不好过,那小梁公子一身素锭蓝色长衫洗的发白,衣角处还打了补丁,出门见人,许这是他最体面的一身衣裳了。
着实受不了这巷子里的怪味儿,奚昕然亦取了帕子遮在鼻前,帕子上的香粉味儿勉强遮盖得住,她顶了浓重的鼻音说道:“母亲说说这个当口,梁家小公子往后也是个要求功名的人,却敢搭了前程跑来一见,很是难得。”
他家中老母一直生病,门庭鼎盛时从不前来叨扰,却在落难时肯来一见,足可见人品。
奚夫人的心里话也没瞒着奚昕然,直言说一方面是看重这点,一方面也是存了些私心,这个关口,若是多做些好事,也当为奚远怀多积些福德。
于是亲封了二十两银子,让奚昕然亲自送来,以示尊重。
“小姐,到了!”车夫对这种地方很是熟悉,即便是七扭八拐的巷子也不易掉向。
木香掀开了马车帘子,挂在车上左右写着奚府的铜灯一早便被拆了,特殊时期,不想惹眼。
车夫将脚踏摆在干净的地方,木香搀扶着奚昕然下了马车,方才掀开帘子的时候奚昕然便傻了眼,遍地湿泥,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最后还是车夫机灵,寻了几块旁人门前立着的破瓦铺就了一条小路出来。
梁家就在这巷子里,破败的木门残红已落,亦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小院用许多高矮不一的老竹扎起一圈,经年凌乱,上面爬了几卷喇叭花,此时天已热起,那天明则开的喇叭花亦在篱笆上垂了头。
从前车夫来此地送过几次东西,到了门口没有半分迟疑轻叩了两下门。
“谁啊?”院中房门未关,听到叩门声,自里头探出来一颗头,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因篱笆稀疏,双方都将彼此看了个清楚。
“是我,奚府的人!”车夫借着一处篱笆缝隙朝里面扬了扬手。
一听奚府二字,少女脸立即变了颜色,愣杵在门口也不张罗开门。
正奇怪着,此时自灶间又探出另外半个身子,打眼一瞧,是一个长相颇为干净的年轻男子,在看到奚昕然的第一眼显然露出些许意外的神情,而后目光又落在车夫上,忙大步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对屋前的少女抱怨两句:“来客人了怎么不开门呢?”
才走出两步,却被少女奔出来挡在身前,不管不顾地道:“哥,你别去!”
似是清楚少女为何拦着她,男子脸色一沉,轻轻将她拦开,“灶上还熬着药,去看着火,别多事。”
男子自院中走到门口不过数步之遥,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奚昕然便很敏锐的猜到为何那少女见了来人态度会这般。
不多时,院门自内打开,那男子开门第一眼又是望向奚昕然,随而再次落在车夫身上,先是恭敬作揖,而后笑道:“赵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寒舍?”
车夫赵忙朝一侧让步,而后笑道:“今日我是随着我们家大小姐来的,梁公子或是没见过咱们奚家大小姐。”
男子侧目,此刻正有一束晨光照在奚昕然的脸上,将她本就吹弹可破的肌肤照的更加通透,唇红齿白,配上清亮的眸子,不由让人心口一震。
“在下梁盛轩,见过奚大小姐。”微微颔首,朝奚昕然行了一礼。
奚昕然亦点头回礼。
“奚大小姐光临寒舍实让在下惶恐,快请进。”他让出门前,做了个请让的手势。
奚昕然也不好推辞,提裙迈入门槛。
这小院不大,墙角堆了些杂物,倒很是干净。
稍环顾一圈,目光又落在梁盛轩的身上,他此刻并非穿了母亲所形容的一身长袍,反而着了一身短打,面料看着粗糙,有几处还打着补丁,却洗的非常干净。
奚昕然的目光明明没什么恶意,却仍让梁盛轩生平头一次感到无比窘迫,即便他自小穷到大,却仍难承受她投来的目光。
“奚大小姐,”他终是忍不住打了岔,“进屋喝杯茶吧。”
受到这般邀请,未等奚昕然开口,便听灶间传来一声重响,是什么东西被人丢到地上发出的声响。
众人齐齐朝那头看去,奚昕然心知肚明,定是方才那少女使的。
“茶就不喝了,前两日梁公子与我母亲见了一面之后,母亲便一直放心不下,还说我奚家近况如此,梁公子还能来看看我们,着实让人感到暖心,听说令堂身子一直不好,母亲便命我送些银子过来,还请梁公子不要推辞。”话落,奚昕然给木香使了眼神,木香会意,将手上一直提的小包袱奉上。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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