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扬吓了一跳,忙眼明手快倾身捞了他一把,“您才多大,这就虚上了?”不过总算没跌跤,圣躬碰着个小口子都得惊天动地,她最烦朝云殿为他闹得鸡飞狗跳。
“说谁虚呢?”官家顺势坐在脚踏上稍歇,哀怨地瞅了她一眼,揉着膝头小声辩解,“昨夜朕是为着什么跪久了,昭仪不是最清楚吗?”
也是的,天子威仪无与比肩,先帝崩逝,太后又那样,这世上已经没人有资格叫他屈膝了,除了祭牌上的列祖列宗。可这么个人物,在床榻上说跪就跪,坦荡得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小题大作。
千扬不想提那些,便也伸手替他揉膝头,小声问:“真的很痛?不然您找太医看看,让太医给您开个药包热敷年纪轻轻的要是落下个老寒腿儿,那多尴尬啊。”
官家含了点儿意味深长的笑,看向她,“那不至于。昭仪要是体恤朕,不如往后咱们偶尔也换换姿态,譬如让朕仰卧,劳昭仪屈膝在朕上头”
什么德性,就知道这人不能惯着!千扬也不替他揉膝了,一甩头径直往外走,“您赶紧的,要真走动不了,叫人抬着您也行。”
闹了一阵,往咸宁殿去时官家已然一应如常,一脸漠然地迈出帝王的庄严与端稳。因说是用早膳,太后在偏殿里头等他们,叫进后官家领千扬问安,起身的当口目光一闪,只见太后的面色果真差极了。
真好,她不痛快,千扬心中就愈发爽利。
太后懒得抬眼,拨弄着手里的碧玺手串,声口也是冰冷的,“来了?还以为官家如今翅膀硬了,朝堂上呼风唤雨,连生身母亲都再懒得搭理了。”
全然不再留情面的情形,官家也不客气,径直坐下来,又牵着千扬同席,淡淡道:“太后娘娘说笑了,儿臣自御极以来,无一日不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朝事动辄关系万民生计,儿臣觉不敢大意。”
太后冷笑,“你谨小慎微?十几天的功夫,接连要了两位朝廷大员性命,目无法纪到这个地步,罚你去太庙上跪死了都不为过!”
官家平平噢了一声,“太后说的是哪两位朝廷大员?您将姓名告诉儿臣,臣即刻命人去刑部彻查卷宗。如若真有人敢在朕手底下,为谋一己私利害人性命,不消太后说,朕自请去跪天章阁。”
挺没意思的,千扬听得兴致缺缺。一个不要脸颠倒黑白,一个有耐性说漂亮话,全是虚头巴脑的玩意儿,实在不算是出好戏。
太后见官家冠冕堂皇那样儿,更没好气,“你还装样!我说的是谁?就是你的两位表兄。龟年的案子草草就结案了,按律复审了么?子荣更是被你一通好手段构陷,竟叫人当街殴打丢了命。你是天子!别同我扯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这些若不是你授意,谁敢背着你动手脚?”
说是叫来用膳的,太后倒真让人摆了膳,官家净过手,竟也开始慢条斯理地喝粥,“太后这话就叫朕听不懂了。两位表兄都犯了不小的罪过,范龟年身上背着人命,蓄意行凶,事后纵火,刑部的案卷都是结结实实的,朕勾决处斩,已念及他范家昔日功劳,不曾累及家小。至于复审么”抬眼朝太后望,微微含笑,“刑部在范龟年身上拖了大半年了,想必是细枝末节儿处都查得无比详细,还能有错漏么?”
官家自是在暗讽她往刑部插手,太后气得直抖,半晌,脸色铁青地挤出句罢了,“那就说子荣!那孩子冤得叫人打死了,这事儿你预备怎么处置?”
“上京城一向太平和乐,此事影响恶劣,朕自然命京兆尹府着重查办了,”官家四平八稳饮了口热茶,话锋一转,“只是案子却不好办,明昌坊是上京最热闹的地界,满街脂香粉腻,哪间楼子里没有百八十个帮佣?何况范子荣这一趟逛得久,消息从明昌坊传出去,一晚上的功夫,不知引来了多少人。朕听说京兆尹府已审过范府的随从,光人像就画了几十张,满街张贴,挨家挨户比对,是桩费人力的案子,得慢慢等。”
太后听得直拍桌案,“官家这是糊弄谁呢?这么找,找到多早晚去?含冤而亡的人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官家喝罢粥,掩掩唇才说:“查案这等事,太后同朕都不是行家,朕也只是发号施令,具体怎么办操办,自然有谙熟其中门道的官员操心。”本是颗软钉子,却留了余地,“不过太后若是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与朕听,若在理,朕会嘱咐京兆尹府照办。”
太后不愿同官家扯闲篇,她哪在乎如何办案?她受满了气,只想找人泄愤,“不说别的,罪魁祸首却是板上钉钉的,是那个沽名钓誉的台谏官!要不是他荒唐至极的一封奏疏,能闹得满城风雨?官家真有心,就立刻将那个台谏官严办!”
“沽名钓誉的台谏官”,说的自然是陈孟瞻。千扬听到这儿,终于像睡醒了似的,微微侧头看官家。
只见官家一皱眉,慢悠悠说了声不妥当,“两回事。范子荣遭围殴,此事要追讨,可陈孟瞻的奏疏,一样要层层查下去,才能知道究竟有几分真假。无论范子荣是死是活,此事既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朕自然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否则怎么对得起南方受灾的万千子民?”
范家贪墨赈灾银,千百万两银子自然不全是进了他范子荣的腰包,后头盘根错节连带出好些世族利益,官家既然有心要对付武川世族,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由头。hr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