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我,那目光让我想起日本轰炸机第一次蹂躏这片土地时,她仰目天际的神色。
“你这个疯女人,我一枪毙了你!”她将枪上膛,一字一顿——我相信她这话并非恐吓。
梅老板终于从震詟中清醒过来,上前一步,“春晓,把枪放下!”
他意识到此刻根本没有力量号令他的这个属下了,他也意识到他的这个属下即将要做的事情并非仅是一场表演而已,梅老板暴跳般地一挥手,“来人,把俞春晓给我绑了!”
四个警卫从四个方向冲到春晓面前,只见她以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谁敢?”声音并不大,四个人却站在那里,再不能上前一步。
她又把目光收回在我身上,嘴角的肌肉向微笑的方向滑去,“没错,秦敖是汉奸!你想杀他剐他我没有二话,可你没有资格、用一把钝刀子在他心头上割来割去!”
你没有资格,用一把钝刀子在他心头上割来割去……
我慢慢咬住嘴唇,在心里对抗的,不是春晓,是自己——每每面对秦敖,我都会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手里持着一把精巧的匕首,在他毫无防范、敞开怀抱全心接纳我的时候,从容而优美地把匕首转进他胸口,鲜血淋漓、铺展在我眼前,我只坚定地用一句话鼓舞着自己:他是汉奸,他手上沾了太多的鲜血。
雅德利奔过来,诧异地抓着春晓的胳膊,“春晓,你疯了吗?”
“没你的事,滚!”春晓竟以出奇大的力气,将雅德利一把推到墙角,雅德利愣住了,他没想到一向对他敬重有加的春晓居然会这样对待自己。
陆涯拨开挡在春晓四周的人,冲上前,抓住春晓的肩,让她面向自己;我以为他会对春晓说些什么,没想到他却做了一个从我认识他始,从来没有看过、也从没有想过的动作——举起手臂,横抡两下,在春晓两颊留下两个响亮的耳光。
“俞春晓!你混蛋!你马上、脱了这身军装,从这儿滚出去!”
——我记得陆涯说过,他不会打女人。
失声惊呼着上前拉住陆涯的手臂时,我仰头看见他眼里的晶莹同他微启的嘴唇同频的抖动。
春晓慢慢地转回脸庞,陆涯的两个耳光似乎把她的思绪打到了完全不同的世界——我震惊于陆涯的用力,春晓脸上赫然显现两只血印;雅德利的双眼分明被那血印刺激了,一下子红了,从地上站起来,跑到春晓身边。
“好孩子,我明白、明白你的心……你不要这样想,你不要傻了……”
春晓持枪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抬眼看着雅德利,“雅德利……”她目光中的忧伤,在刚刚那份近乎狰狞的狂怒的对比下,显得更加脆弱,“以前,亡国在我心里只是一个概念,今天,我第一次这么真切的明白,亡国的意义——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宁做太平犬,勿为乱世人’——对,就是狗,狗,你知道吗?”她的嘴角又向上滑,给人错觉又似在笑,“狗就是,便再没有资格在乎自己的感情,也再没有资格在乎自己的尊严……”
话音未落,“哐”的一声巨响,卢嘉一拳打在会议桌后侧的梁柱上,抓起军装,夺门而出——那一拳落下之时,脚下的地板仿佛随之抖动了一下。
梁柱上带血的拳印亦刺痛了我的眼睛,泪水就此不止——没错,我曾经那样去爱的一个男人,而今,用春晓的话说,被我当作狗一样的欺辱作践,正如那日,他对我的幽辱一般……
51 承辱
这是婚后,他第一次夜不归宿,甚至没有差人带个口信。
黄昏的时候,插足在满地的日记本之中,我就该察觉到异样;或者,早在两天前,他一言不发送走了那个他最喜欢的小丫环,我就该料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
吴管家似乎有些着急,发动阿三满街去找,不停地问我他的少爷可能去的地方,几乎是逼着我回忆每一个细节、线索。
我没有线索,却有一个隐隐的直觉。
枣子岚垭正街七号,卢公馆。
路灯燃着昏暗的光,路边躺着一支破碎的酒瓶。
我的直觉竟是对的——这让我感到惊诧、可怕。
卢公馆前有一小块绿地,几株山杨挺拔在一行矮柏之间,我向其中一棵杨树走过去,他正倚坐在树下,手里面还拎着一只酒瓶。
我俯下身,听他口里喃喃地念着的名字,听不清——他用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呢喃着,一遍一遍、不断地重复。
我抬起头,遥望见,二楼一间屋子,窗帘上投下的影子是一只蝴蝶的轮廓,我知道,那是一只风筝。
我扶起他,轻轻地问,“你爱的是她……”
“爱……”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双目红得吓人,“爱……我这一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她叫——扈、渝、雯……”
我微笑着看他,“我就是渝雯,你跟我回家。”
“家……”他在我的搀扶下,慢慢地站起来,口里呢喃的又换成了这两个字:回家、回家……
我扶他在床上躺好,他看着我,边笑边说,“这些年过去了,我已经老了,你却还是当初的模样,还是那么漂亮、漂亮得……成了罪孽。”
这些年过去了,我也变了,我练就了一个新本领,就是可以不动声色的完全忽略、甚至轻轻抹去我必须面对的男人的言外之意。
我俯下身子,以肘撑在他枕边,脸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轻声地、近乎气若游丝地说,“女人的漂亮,原本就是男人的罪孽。”
他哈哈大笑起来,把手伸向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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